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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第1页）

陈廷敬低头想了半日，问：&ldo;往日都送往哪些人，得送多少？&rdo;

许达说：&ldo;我查了账，送往各位王爷、大臣共二十多人，每次送得也不多，八千文上下，每年送十次左右。&rdo;

陈廷敬道：&ldo;这还不算多？一年下来，每人得受一百两左右银子，相当于一个四品官的年俸！宝泉局一年得送出去近两万两银子！&rdo;

许达问：&ldo;陈大人，要不要我把这个受礼名单给您？&rdo;

陈廷敬想了想，摇头长叹一声，道：&ldo;我不想知道这个名单。这是陋习，应该革除！&rdo;

陈廷敬正说着话，串绳突然断了，制钱撒落一地。许达忙同小吏蹲在地上捡钱，陈廷敬也蹲了下来。捡完地上的钱，陈廷敬拍拍手道：&ldo;许大人请回吧。&rdo;

许达拱手告辞，才走到门口，又听陈廷敬喊道：&ldo;许大人留步！&rdo;原来陈廷敬见墙角还有一枚铜钱，便捡了起来。

许达回来问道：&ldo;陈大人还有何吩咐？&rdo;

陈廷敬道：&ldo;这里还有一钱。我初到宝泉局衙门，曾指天为誓，不受毫厘之私。可我当日就入行随俗，受了这枚秦钱；刚才差点儿又受了一钱。许大人，我今日把这两枚钱一并奉还。&rdo;

陈廷敬说着，又从腰间取下那枚古钱，放进小吏的钱袋。许达面有愧色，也取下腰间古钱，放入钱袋。陈廷敬笑笑，示意许达请回。许达才要出门，陈廷敬又叫住他。

许达回头道：&ldo;陈大人还有事吗？&rdo;

陈廷敬欲言又止，半日才说：&ldo;许大人，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要记住我那日说过的话，白的不会变成黑的。&rdo;

许达颇感蹊跷，问：&ldo;陈大人，您今儿怎么了？&rdo;

陈廷敬忙说：&ldo;没没，没什么，没什么。您请回吧。&rdo;

陈廷敬望着许达的背影，内心异常愧疚。

陈廷敬在都察院待到日暮方回。出了城，找徐乾学问计。徐乾学说：&ldo;皇上面前，您不能硬碰硬。您暂时只参许达，很是妥帖。我们设法保住他的性命，徐图良策！&rdo;

陈廷敬说：&ldo;凡是跟铜料亏空案有关的官员，都巴不得许达快些死，他的命只怕保不住。&rdo;

徐乾学说：&ldo;既然如此，您越是不放过那些人，他们越发想快些置许达于死地！&rdo;

陈廷敬小声道：&ldo;皇上特意提到廷统的事，说要处置他。徐大人，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上这分明是在同我做交易呀！&rdo;

徐乾学叹道：&ldo;唉，皇上真要杀廷统，谁也没有办法啊！&rdo;

陈廷敬道：&ldo;徐大人，您可得从中斡旋，万万不能让廷统出事啊！这分明是科尔昆故意设下的圈套，是我连累了廷统。廷敬拜托您了！&rdo;

徐乾学说：&ldo;陈大人，我会尽力的。&rdo;

四十七

第二日大早，陈廷敬嘱咐刘景、马明等依计而行，自己赶去乾清门奏事。皇上上朝就说今儿只议宝泉局案，其他诸事暂缓。陈廷敬便奏道：&ldo;启奏皇上，臣会同户部侍郎科尔昆、宝泉局郎中监督许达等，在宝泉局衙门前别立炉座，看铸三炉，将铜料、役匠、需费物料等逐一详加查核，发现各项耗费过去都有多报冒领，应加以核减。一、每铸铜百斤，过去都按耗损十二斤上报，事实上九斤就够了。减掉三斤耗损，每年节省铜八万零七百多斤，可多铸钱九千二百多串。二、役匠工钱也给得太多，可减去一万一千七百多串。三、物料耗费应减掉一万一千八百多串。臣的折子里有详细账目，恭请皇上御览！&rdo;

科尔昆接过话头，道：&ldo;启奏皇上，臣虽参与看铸，但陈廷敬所算账目，臣并不清楚。&rdo;

皇上责问陈廷敬：&ldo;你督理户部钱法，科尔昆是户部侍郎，你们理应协同共事。你们算账都没有通气，这是为何？&rdo;

陈廷敬道：&ldo;启奏皇上，科尔昆任宝泉局郎中监督多年，铸钱的各种细节都应清楚，不用我算给他听。&rdo;

科尔昆说：&ldo;皇上经常教谕臣等体恤百姓，宝泉局役匠也是百姓。陈廷敬在役匠工钱上斤斤计较，实在有违圣朝爱民之心。况且，宝泉局有成千役匠，一旦因为减钱闹起事来，麻烦就大了。&rdo;

科尔昆说完，望了眼许达，示意他说话。许达却并不理会，沉默不语。皇上想想，道：&ldo;科尔昆讲得也有道理，一万一千多串工钱，也就一万一千多两银子。犯不着为这点儿钱惹得役匠们人心不稳。&rdo;

陈廷敬道：&ldo;启奏皇上，工钱算得太离谱了。宝泉局到户部不过六七里地，解送一百斤铜所铸的钱，车脚费得五十文，岂不太贵了？应减去一半！&rdo;

科尔昆说：&ldo;启奏皇上，我真担心核减役匠工钱，激起民变啊！&rdo;

陈廷敬道：&ldo;启奏皇上，事实上役匠到手的工钱，早被人减下来了！&rdo;

皇上问道：&ldo;这是什么意思？&rdo;

陈廷敬回道：&ldo;化铜匠每化铜百斤，核定工钱是一百八十文，其实化铜匠只得六十文。&rdo;

皇上又问：&ldo;钱哪里去了？&rdo;

陈廷敬奏对：&ldo;臣查访过，发觉工钱被炉头克扣了。&rdo;

皇上大怒：&ldo;放肆！这等炉头实在可恶！何不尽早拿了他？&rdo;

陈廷敬从容奏道：&ldo;情势复杂，容臣一件件奏明！臣这里还有一本，参宝泉局郎中监督许达，亏空铜料五十八万六千二百三十四斤！&rdo;

许达大惊失色，惶恐地望着陈廷敬。殿内立时嗡声一片，臣工们有点头的，有摇头的。皇上轻轻地咳嗽一声，殿内立即安静下来。

许达上前跪下，奏道：&ldo;启奏皇上，陈廷敬所参不实呀！陈廷敬的确盘点过铜料仓库，但算账臣同科尔昆等都没有参与，并不知道亏空一事。&rdo;

陈廷敬道：&ldo;许达的确不知道仓库是否亏空！&rdo;

许达道：&ldo;启奏皇上，臣任宝泉局郎中监督至今方才半年，怎会亏空这么多铜料？臣的确不知道有无亏空，臣从科尔昆那里接手，只交接了账本，仓库没有盘存。&rdo;

科尔昆马上跪了下来，道：&ldo;启奏皇上，许达他在撒谎！臣同他账本、库存都交接清楚了，账实相符，并无亏空。臣这里有盘存账本！&rdo;

陈廷敬同许达都很吃惊，望着科尔昆把账本交给了张善德。皇上接过账本，说：&ldo;一个说没盘存，一个说有盘存账本为证。朕该相信谁？&rdo;

许达哭奏道：&ldo;启奏皇上，科尔昆欺蒙君圣呀！&rdo;

科尔昆却是镇定自若：&ldo;启奏皇上，臣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个假账本来！那上面有许达自己的亲笔签名。&rdo;

许达连连叩头喊冤：&ldo;那是假的！我没有签过名！我只在账本交接时签了名，并没有在仓库盘点账册上签名！&rdo;

陈廷敬道：&ldo;皇上，臣到宝泉局督理钱法几个月，从未听说科尔昆同许达盘点过仓库。&rdo;

萨穆哈终于沉不住气了，上前跪道：&ldo;启奏皇上，臣暂且不管陈廷敬所奏是否属实，只是以为，他督理钱法，就是要铸好钱，而不是去盘存仓库。此举意在整人，有失厚道。既然有失厚道，是非曲直就难说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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