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讳败为胜,赛尚阿大张旗鼓把洪大全解送入京。刑部审讯后,很快就把这位爷送往菜市口凌迟。北京方面根本不似赛尚阿想的那样兴奋,因为大臣们都知道太平军首犯中根本没有&ldo;洪大全&rdo;这个人。
给事中陈坛就上表说:&ldo;洪大全不过供贼驱策,并非著名渠魁。从前查奏逆首姓名,亦并无此人。嗣因贼众窜出永安,于无可如何之时,不得不张皇装点,以稍掩己过。&rdo;此奏,狠狠揭了赛尚阿一把。
洪大全被杀的时况,据《平定粤匪纪略》的眉批记载:&ldo;洪大全性极狠忍,被磔时,开目自视脔割,至刃刺心头,一呼痛而已。&rdo;可见,这位爷绝对是&ldo;慷慨就义&rdo;。
当时围观的闲人众多,众指谩骂。洪大全忍刑叹息,还赋诗两句:&ldo;汉儿尽作胡儿语,争向城头骂汉人。&rdo;
杀洪大全,时为咸丰三年间。赛尚阿本人很快被贬官抄家,没人再注意他送入京城被杀的俘囚到底是什么人。过了四年,咸丰六年,湖南地方官奏报当地平&ldo;贼&rdo;事宜,又提到了先前的这位&ldo;洪大全&rdo;。在湖南地方的奏折中,讲洪大全原名是焦亮,兴宁县人,与其弟焦三同为廪生,颇有文名。他早年就加入天地会(添弟会)。天地会又称三合会、三点会(现在香港还有),日后上海的&ldo;小刀会&rdo;也是天地会支系。自康熙以来,清朝各地一直闹天地会,时大时小,从未止歇。天地会原本的政治纲领是:&ldo;红旗飘飘,英雄尽招。海外天子,来复明朝。&rdo;这种帮派人员入会后一般均有化名,焦亮化名是&ldo;洪大泉&rdo;,入广西后见了洪秀全,他就改成&ldo;洪大全&rdo;了。
湖南地方政府文件言及洪大全,并非是想上交洪大全的&ldo;外调&rdo;报告,乃因当地天地会造反案牵涉此人。太平军起事后,自广西入湖南,占领道州,湖南各地天地会支派纷纷群起响应,郴州和桂阳州暴乱规模最大,而焦亮之弟焦玉晶(焦三)和焦亮之妻许月桂及妻妹许香桂三人,分别在兴宁和郴州揭竿而起,配合天地会等会党成员以及太平军猛攻郴州、兴宁等地,还一度占领过上述地区。
咸丰六年,清朝官军在宁远把天地会人员围堵,杀得他们大败。走投无路之时,焦玉晶与嫂子许月桂在嘉禾县自首。湖南巡抚骆秉章很兴奋,查实身份后,上报北京说已经擒获广西&ldo;首逆&rdo;洪大全之兄弟与妻子,还报告说,许月桂&ldo;自称大元师&rdo;,焦玉晶&ldo;充当三省贼营军帅&rdo;,他们&ldo;攻城掠野,罪大恶极。因官兵迭次痛剿,力穷势蹙,始来身归命,希图免死&rdo;,并奏称已经依法把二人在当地凌迟处死。许月桂的妹妹许香桂,不久也在路亭被人抓住,审讯后凌迟。可叹的是,焦玉晶、许月桂这两个&ldo;革命&rdo;家属造反后向政府&ldo;投诚&rdo;,仍旧不免被杀。但焦玉晶的口供,倒是解开了&ldo;洪大全&rdo;身份的历史疑团。遥想许月桂、许香桂姐妹也曾是巾帼英雄,&ldo;穿红袍,执长矛,跃马如飞,率其党拼死鏖战&rdo;,此段描写出自清朝官员笔下(《王壮武公遗集》),绝非天地会会众的自我渲染。
由于赛尚阿当时为伪造&ldo;功绩&rdo;,让手下加工了一个《天德王洪大全供状》,把洪大全描述为一个拥有手下强大武装力量并与洪秀全联合造反的&ldo;一字并肩王&rdo;,中外学者不少人不顾此口供水分极多,纷纷把洪大全附会成湖南天地会首领朱九涛。其实朱九涛根本没去过广西,他本人于咸丰五年在湖南战败后遭磔杀。还有研究者添油加醋,认为天地会(洪门)提倡反清复明的&ldo;民族思想&rdo;,洪秀全提倡&ldo;宗教改革&rdo;,双方格格不入,所以洪秀全排斥&ldo;洪大全&rdo;。这些&ldo;研究&rdo;均是受赛尚阿伪造的洪大全口供所误导而得出。
最接近历史真实的情况是,洪大全(焦亮)在广西加入太平军,自称湖南天地会大头目,夸下海口,引起洪秀全等人疑忌,把他好酒好肉软禁起来。永安突围时,洪秀全自己还怕跑不赢,就把他当累赘扔给清军。同时,洪教主给洪大全一身好衣服穿,派人把他锁起,安排一个妇人向清军&ldo;告密&rdo;,说此人是杨秀清。由此,大大拖慢了清军对拜上帝会徒众的追击速度。
拜上帝会为主的太平军金田起义,根本不是与天地会的联合起义,洪大全不可能与洪秀全&ldo;并肩称万岁&rdo;。广西当时各地就有天地会会党的多处造反,清政府称之为&ldo;土匪&rdo;,称太平军为&ldo;会匪&rdo;(拜上帝会),很明确划分了两者的不同。此外,广西天地会&ldo;山堂&rdo;特别多,根本没有统一指挥,几乎可看作是流氓黑势力的趁乱抢劫,&ldo;散则为民,聚则为寇&rdo;,但对清政府并非心腹大患。
洪秀全起事之初,他本人曾经明确表明对三合会(天地会)的态度:&ldo;我虽未尝加入三合会,但常听说三合会宗旨在于反清复明……如今自康熙时已过二百年,反清尚可,复明何谈!三合会又有几种恶习为我所憎,例如新入会者必须拜魔鬼邪神,发三十六誓,又以刀加于人颈迫献家财为入会之用,皆无道理。我们拜上帝教乃讲真理,有上帝真神助佑,与我们相比,三合会卑污不足道也!&rdo;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随着太平军在广西的壮大,不少原先三合会成员纷纷受政府招安,被编为&ldo;壮勇&rdo;,作为&ldo;民兵&rdo;武装打击太平军。这些&ldo;壮勇&rdo;并不是壮族乡勇,他们都是三合会(天地会)成员,而且他们装束与太平军相类似,头戴红巾。太平军占领永安后,见&ldo;壮勇&rdo;日益增多,洪秀全还很不高兴,在发布的《救世要民谕》中提及说:&ldo;况查尔们壮丁(客家话一直以&ldo;尔&rdo;为&ldo;你&rdo;),多是三合会党,盍思歃血洪门,实为同心同力以灭清,未闻结义拜盟,而反兆面于仇敌也!&rdo;至此,洪秀全才想到要争取天地会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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