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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第1页）

司马绍抱起那已被砍去脑袋的尸身，他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悲恸，这人不是司马冲，司马冲要更瘦一点，抱在怀中也不是这个感觉。但他认识这人，这是他的知交，是的，司马绍认得这半敞的衣襟，这一双手，就在今天这人还握著他的手腕，对他说&ldo;生离死别就在眼前&rdo;，而此时，他们果然阴阳两隔。

郭璞果然神机妙算。

司马绍把郭璞的尸身放回到糙席上头，脱下自己的罩袍，郭璞遮盖起来：&ldo;是谁杀了郭大人？&rdo;

&ldo;是王应！&rdo;家丁几乎把身子都缩进了糙里，他惊惧地望著这个满襟血污、容色如冰的男人：&ldo;他说郭大人和东海世子都是jian细，是他杀了郭大人。我只是个办差的啊……&rdo;

&ldo;世子呢？&rdo;

&ldo;他还活著，被关在後院了。&rdo;

司马绍点点头，忽地拔出了短刀，家丁想要逃跑，却已迟了，随著一阵风声，厚厚的刀刃拍在他後颈上，他叫了一声，便昏倒在糙丛里头。司马绍剥下他的外衣套在身上，驾起马车直奔王敦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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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压低了笠檐，穿的是家丁的服色，驾的又是将军府的马车，司马绍很容易便进了王敦府中。夜已经深了，整个府邸一片死寂，廊檐下头几个灯盏随风摇曳，仿佛憧憧鬼火。江南庭院格局都是大同小异，司马绍顺著回廊一路往里走，很快就找到了後院，也许因为这里住的是个男人，无须像女眷般设防，月洞门并未上锁，轻轻一推便应声而开。

後院占地不大，只有一栋三层的小楼、一池湖水，临池种满了牡丹，已是春末夏初，那花开得重重叠叠，异常的繁盛，月色里一眼看去宛如一滩滩浓稠的血渍。司马绍皱了皱眉，本能地绕开那丛牡丹，刚抬起头，却听见风中似有一个细细的声音。

哥哥……哥哥……

声调惨然，剜心掏肺一般。

司马绍侧耳再听，那声音便没有了，夜幕下只有冷风绕著小楼盘绕不休。司马绍快步走到楼前，只见底楼一扇窗纸隐隐透出光亮，司马绍猜到屋里有人驻守，便悄悄戳破了窗纸，朝里望去，果然见两个士卒围在桌前正相对打盹。他不敢造次，退到小楼另一头，仗著身手敏捷，攀著格子窗栅爬上了二楼。

楼台上静悄悄的，月光如水铺了一地，到得廊下却是一片漆黑。司马绍走进那片阴影，摸索著找到了窗框，推一下纹丝不动，他轻轻叩了叩窗框，&ldo;嗒嗒、嗒嗒&rdo;。小时候，他常背著石婕妤找司马冲玩，那时他便是这样从外头敲著窗户，不出两下，司马冲定会兴冲冲地推开窗子，露出一张兴奋的小脸，软软地唤他：&ldo;哥哥。&rdo;

可今夜他敲了三遍、四遍，里头仍无一丝回应。司马绍又换了几扇窗敲，都是一样的结果，他决定放弃二楼，再到三楼去看看，刚转过身，背後却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他猝然回头，笑声也嘎然而止，然而司马绍可以认定，这声音确实是从他身後的扇窗里发出。

&ldo;冲！&rdo;司马绍伏到窗前，压低了声音：&ldo;你在里头吗？&rdo;

没有回音。

&ldo;冲，我是绍啊。&rdo;

还是没有声音。

司马绍急迫之下猛推窗扇，也不知是插销折了还是怎麽的，那窗户竟&ldo;呀&rdo;地一声开了，屋里却是黑洞洞的，什麽都看不见。司马绍跃过窗台，跳进屋中，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道。他心下惊骇，边摸索著前行，边轻轻唤著&ldo;冲&rdo;，没有人应声，然而屋角有呼吸声，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急促。

在这血腥漫溢的漆黑斗室里，那咻咻的鼻息听来不是不骇人的，然而司马绍几乎要掉下泪来，他不会听错，这呼吸声他听过千万遍了，普天下有一个人是这样的，对他而言，普天之下就只有这麽一个人。他循声朝屋角摸去，伸出双臂：&ldo;冲，是我呀。&rdo;

指尖触到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子。不会错，这令人哀怜的身体只属於冲，这样单薄的肩、这样纤细的胳膊，不会错的，一别经年，他又瘦了许多，然而这体温、这触觉都不会错的。

&ldo;冲。&rdo;司马绍想去抱他，可他不停往後缩，仿佛要将自己嵌入墙壁，他不反抗、不厮打，他只是不停在发抖，司马绍甚至听得到他衣袍抖动的瑟瑟声响。

&ldo;冲，你怎麽了？&rdo;司马绍终於抓住那小小的身体，尽量温柔地把他揉进胸怀：&ldo;你受伤了吗？&rdo;他试著去摸他，司马冲却将身子团得更紧。那绷得紧紧的瘦弱脊背让司马绍一下子掉出了眼泪，这一年间，每次想到弟弟，他都心如油煎，然而现实竟比他预想的还要残酷。他把脸抵在司马冲头发里：&ldo;冲，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我是哥哥呀，冲，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rdo;

&ldo;哥哥……？&rdo;司马冲的声音小小的、恍恍惚惚，可他到底回应了，司马绍忙捧住他的脸：&ldo;是，我是哥哥。&rdo;

&ldo;回家……吗？&rdo;

&ldo;是啊。&rdo;

&ldo;好啊，&rdo;司马冲的声音好像高兴一点了，他轻轻笑起来，&ldo;诺，你带他回去。&rdo;他把什麽东西硬塞进司马绍怀里。那东西摸起来软软的、近乎球状，上头不知沾了什麽，湿漉而又腥稠，还蒙著一团乱蓬蓬的、长长的……头发！

这是一颗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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