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俞的暴躁与他的内心相反。
他心内无比明白薛盈的意思。
他于文武大臣面前是爱民如子、待臣亲和的皇帝,但他却是十足的一只笑面虎。谈笑里顷刻可以杀人的便是他,登基之日起便雷厉风行控制了宫中禁军的也是他,他凭借这身体记忆里先帝给的密诏号令了忠臣效力,但摄政王掌权时的余党却仍未肃清。
秦王是一个,还有无数他尚不确定的党羽,甚至他试探与历练了盛秀许多回,才逐渐放下那份警惕防备。
他如果充盈后宫,于掌权有利,更可以顺着揪出心怀叵测的那些余党。薛盈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但他今生为帝的使命必须是让这个国家一夫一妻,消亡这些奢靡荒淫。
这事儿仿佛不曾发生,薛盈没有再去建章宫请罪,盛俞也每日忙于政务,两人不相见已有三日。
盛秀下了朝便跟随盛俞来到勤政殿,他问:&ldo;这几日薛贵妃养病不出宫门,母后毕竟还是担心她身体,皇兄,贵妃可有大碍?&rdo;
&ldo;朕忙于政务,只听宫人说了没什么大碍。&rdo;盛俞道,&ldo;你坐,淮户水患这急差朕派刘全去可妥当?&rdo;
&ldo;承启十二年间刘大人便治水有功,皇兄派他去最妥。&rdo;
盛俞笑:&ldo;朕知你熟悉朝中官员,所以才过问你意见。&rdo;
盛秀绽起笑,摇头道:&ldo;皇兄才是这天下之主,皇兄为国操劳,臣弟与百官都看在眼里。&rdo;盛秀踟蹰道,&ldo;皇兄方才还没答复臣弟呢,贵妃真无大碍?她为母后操劳险些遇害,幸得皇兄宠爱,亲自策马救下贵妃,这份情母后与臣弟都看在眼里……&rdo;
&ldo;你忘了,朕那日与习韫、卫将军等几个武将在谈骑术,也真是凑巧。&rdo;
盛秀这才恍然,虽然皇帝说话似是而非、模棱两可,但他点头道:&ldo;如此便好,自古帝王怎能对后妃太专情,皇帝的情是江山与万民,臣弟还怕朝中因此而非议皇兄。&rdo;
盛俞也附和颔首:&ldo;朕也有此一虑,若真如此,也不知该如何是好……&rdo;
&ldo;这还不简单,皇兄下旨选秀,充盈后宫,什么谣言都不攻自破。&rdo;
&ldo;可行?&rdo;盛俞疑惑问道,他瞧见手边奏折紧要,一时已忙起了公务,吩咐盛秀,&ldo;去把刘全给朕叫来。&rdo;
盛秀本想再提这选秀,见盛俞脸色凝肃,便只能去办了差事。午时,盛秀忙完将此事说给了许太后,许太后听罢欣喜。
&ldo;你皇兄果真这般说的?他这是松动了啊!&rdo;许太后已开始筹划起来,&ldo;薛贵妃尚在修养,无人侍奉陛下,你皇兄都动摇了,是该招些贵女入宫了。&rdo;
此事还要再与盛俞详定。
朔阳宫,许太后请来盛俞用膳,提及了此事。
&ldo;哀家担心朝中非议皇帝你,你正值青年,龙体康健,那日还策马去寻薛贵妃,那些不知道你是在练骑术的还以为你是专程去救个后妃。如今咱们张罗选秀,这样便再无人非议。&rdo;
盛俞似懂非懂般:&ldo;这般可行么?儿子以为朝廷之事不是这般就能轻易化解的,儿子不想改多妻制,怕是也不能选秀纳妃吧。&rdo;盛俞面色为难,做冥思苦想状。
他自然是故意的。他不会纳妃,只是想寻另一个解决的途径。
许太后说了他是多虑,但盛俞还是做忧愁状。许太后无奈,斟酌片刻道:&ldo;皇帝既然还没定主意,不妨让哀家把年龄背景合适的贵女先召入宫?不提那是选秀,等你想提拔她们入后宫时再告诉哀家,哀家来给你安排。&rdo;
盛俞双眸一亮,笑道:&ldo;如此甚好,还是母后思虑周全。&rdo;
从那夜里薛盈主动请他充盈后宫时他便更加明白势必要走上这一步,但他想的不是纳妃,而是许太后说的这个办法。这些话由太后说与由他说全然不同,满朝上下都会知道,这是太后的决定。
盛俞走出朔阳宫,时已入秋,风凉。他乘着月色走在宫道上,望着地面上单独的倒影,问闵三:&ldo;贵妃在做什么。&rdo;
闵三忙笑:&ldo;奴才不知,奴才这就派人去瞧瞧,陛下若不忙政务,不妨亲自去披香宫看一看?&rdo;
静夜。
披香宫比这夜更安静。满殿各院的宫人无数,却仿佛因为少了天子的临幸,而萧条冷清了不少。白湘入书房挑了灯,悄声退出出时被江媛拉住。
&ldo;娘娘还在看书?&rdo;
白湘点头:&ldo;从前日里看到今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眼睛可不得看坏了!&rdo;
江媛忧心忡忡:&ldo;娘娘看的是什么书?&rdo;她不识几个字,只能干着急。
&ldo;娘娘不知怎的,从前爱看些话本,如今看的竟全是周朝史册,帝王本纪,还看了兵书、治国要略!&rdo;
江媛吓了一跳:&ldo;娘娘想做什么?看这些岂不是要掉脑袋的!&rdo;
&ldo;治国要略我已还回去了,旁人还不知道……&rdo;白湘话未说完,忽然便戛声而止,她看着江媛身后的人,忙俯首行礼道,&ldo;奴才给陛下请安!&rdo;
江媛也不敢再多言。
盛俞问:&ldo;贵妃在书房做什么。&rdo;
&ldo;回陛下,娘娘在看书,从前日……除了一日三餐,一直看到亥时入睡。&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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