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眼睛闭上,看见的就是蒹葭苍的影子,无穷无尽的出现,给露如霜的脑袋挤得满满当当。一种眩晕感迫上心头,她忽然把手一用力抓住石床的边沿,手心让锋利的边沿割得生疼。
露如霜觉着自己再也忍不住了,她坐起床上来,只觉得五内中烧,直要把她烧死。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具给置了滚滚烈火红色焰上烧着的铜锅,她听到了里头嘟嘟沸响的滚水。可这洞里头却寂悄悄的。
露如霜打着一双赤脚赶到折灵寺,在那寮房灰色瓦背上一步一步轻快的奔着。她一块块揭瓦,望下去,折腾了半天功夫才到了蒹葭苍的房间。
那窗扇教风吹得啪啪的拍着,屋里不有点油灯,只靠着窗户外头射进来的月光照亮。这样昏蒙蒙的光子里,露如霜在床边见着他躺着,倒有一种异样。
她身上只有一件白纱长袍罩着,发气绾也不绾直垂下去。
露如霜现在这样盯着蒹葭苍,他就在自己手旁,她倒不知自己要做些什么,束手束脚起来。眼睛瞥见他耸立蜿蜒的锁骨,表上细细一层汗珠子,她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只是把脸一红,偏过去不敢看他。
&ldo;你多久来的?&rdo;
露如霜听见声音,心里一惊,把脸抬起来,看见蒹葭苍醒过来了。
&ldo;我听说你给打了,&rdo;露如霜说着,给一顿,好一会子才接上:&ldo;是因为我嚜?&rdo;。
蒹葭苍强笑了一笑,把伤口牵动,给一下生疼,道:&ldo;没有个大事,没甚的&rdo;。
露如霜听说,把头一点,有些心慌意乱,心里擂鼓一般,自把两个手绞着。
&ldo;我要和你说一个事&rdo;蒹葭苍盯着她垂着头,忽然见到她白纱袍子下面,呆着了。
偏生这时候露如霜听说,一壁问着&ldo;什么事?&rdo;,一壁将头一抬,恰巧撞到蒹葭苍一个痴呆的光景把自己盯住。把头一低,瞥了一眼衣裳,这才意识到蒹葭苍再看什么。
一时又羞又恼,双颊绯红,羞嗔冷道:&ldo;你既然无事,我便没什么内疚的了,走了!&rdo;。
那方才回过神来,晓得自家造次了,张口却不知道如何解释,只把手去抓露如霜,并不抓住。
露如霜一时羞愤,直去了门口,拉开门便出去了。嘭一声给门碰上,将隔壁的生灭师傅惊醒了过来。生灭师傅抓起一件衣裳披了身上,便奔向门口,要出去看。
第13章第十二回:恩怨出白蛇欲成仙,天狗食日佛灭九尾
那月色下,庭院静悄悄,灰瓦红墙,寮房长廊外头阴翳的一排竹林,一面绿色的墙一般。
这个夜里头风声紧,将那竹林吹得沙沙、沙沙地想。
长廊顶上悬着黄色灯笼,给风弄得曳曳的。那灯笼在无尽延长的走廊上悬下去,像是走廊上挂了一串长长的黄色项链。露如霜奔在长廊上,一个白影子直向大门口奔去。
忽地顶头在面前出现一个人,是生灭师傅。
露如霜瞧到眼前这老僧头手里捏着一串佛珠,一双眼睛把自己盯着。她煞住脚步,冷着一双眼警惕地看向生灭师傅。
&ldo;原来就是你这条蛇妖把那浮生丹盗了!&rdo;生灭看着露如霜,一步步逼上去,&ldo;还不速速交出来,我且饶你一条命!&rdo;。
露如霜听着,觉得有几分熟悉,心里一跳。一面把脚步向后退去,一面死死将生灭盯住,冷笑道:&ldo;我道是谁,原来是你!&rdo;。
生灭师傅显然不明白过来,愣了一下,方才疑问道:&ldo;我?&rdo;。
露如霜打鼻子里冷哼一声,不屑道:&ldo;不就是你这老僧头么,当年诓我,现下倒给我撞见了,我今日便取了你的性命子!&rdo;。一时说罢了,只见到露如霜手里把那柄寒霜剑变出来,然后冷冷一斜眼,把生灭瞥了一眼。
白布鞋鞋底在地面上一转,一个射身,露如霜便将自己手里那柄寒霜剑刺出去,口内一面道:&ldo;臭和尚,拿命来!&rdo;。
生灭师傅见状,给身体一侧,躲了过去,然后一手掌从后头打到了露如霜的肩胛上。露如霜不料到生灭师傅法力深厚,那一掌险些将她打回了原形。
在地上趔趄了一会儿,待站稳了,一回头,将生灭师傅冷瞪一眼,冷笑道:&ldo;所谓佛家普度众生,这一掌倒直想取了我的命!&rdo;。
生灭师傅把她看着,有些不解,只道:&ldo;我与你素不相识,只要你交了浮生丹出来,偏是你一见面便要取了我的性命,倒怨起贫僧来了&rdo;。
露如霜听说,啐了他一口,道:&ldo;你是什么样子的人,十八年前我已经领教过了的!你且记住了,今日我不有取了你的性命,待他日再遇着,我断把你碎尸万段!&rdo;。
一时说完了,露如霜便打空中消失了。
那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滑下的天空。她一双赤脚把半个山林穿完了,额前人字式的刘海教露气浸得湿哒哒的贴在额头上,到了山洞门口,再回过头去已是不见着了那月亮。
一整个路上,她脑袋里冒出来的竟然是那生灭和尚。他居然还活着,隔了这样多年,纵使胡须白完了,却还是活着。如此一想,她把拳头捏起来,心里愤愤然。她想道:凭什么,他还活着?!因为他是人,是和尚?所以即使他要取我的性命,便是要取就可取去的?依旧是活得顺风顺水,却教我一个去忍受被剜了心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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