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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第1页）

正当曾佐还徘徊在水一方，等待法国育婴堂院长嬷嬷对自己打开尊口的日子里，他从报纸上看到了如下报道：冯雪雁在北平那场影星评选颁奖会上&ldo;亲自特别奉献&rdo;，上演了一出&ldo;精彩、逼真之至&rdo;的刺客暗杀小品。

花边儿新闻的写手们，大多文笔富于夸张和渲染，曾佐还是一眼便看穿了，那根本就不是一个节目，而是逼向冯雪雁的又一场真正的谋杀‐‐

在&ldo;葡萄酒&rdo;与&ldo;鲜花&rdo;这两场暗算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一缕潜在的连接呢?

如果它们正如自己的直觉那样，确实是相互联系着，那么，两次未遂的暗杀便意味着：真正的危机，还没有到来。

广州夏天的白兰花，形象素雅、香气馥郁。它们被卖花的少女用弯曲起来的细小铁丝，巧妙地两朵、两朵插在一起，出售给行人和游客。羊城的女性们大都喜欢把白兰花别在钮扣上，从人身边走过时，便会留下一缕淡雅的芬芳……

曾佐每天早上都在珠江边上，向那些眼睛又大又黑的岭南少女，买几对含着晨露的白兰花。卖花的少女们一手挽着竹篮、脚蹬一种高底&ldo;拖拉板&rdo;，裤腿短而肥大，一条乌溜溜的辫子垂在胸前，最美的服饰，便是塞在大襟褂子腋下那一方水绿色的小手帕了。

曾佐还要向戴着竹笠、挑着担子，四肢精瘦、皮肤黝黑的小贩，买上一篮子新鲜的岭南水果‐‐杨桃、芭蕉、龙眼……租一条小舢舨，由腰间挂着个大葫芦的少年船夫，缓缓地逆流向沙面附近的白鹅潭码头划去。

少年船夫的满口粤语，曾佐一句也听不懂。他估计那个葫芦，是个充当救生圈的物件。

作为中国人，沙面桥里侧那一小片被割让出去的国土，一般是不允许华人在里面过夜的。

其实，曾佐喜欢这片英法租界里的每一栋建筑、每一尊古铜雕塑和每一片街心小花园。它们会让自己深情地回忆起留学时代的生活。但让他感到格外悒郁的就是，每当走过那些大胡子印度血统的守桥巡捕时，自己都会因为他们恶狠狠的目光，不由得浑身发冷。

好在，守口如瓶的育婴堂院长嬷嬷，终于被这位中国律师感动了‐‐他是那么耐心而又执著，英语说得极流利，拥有地道的英国绅士风度。连续整整一个星期，他每天渡江而来，亲手把一对对芬芳的小白兰花送给院长嬷嬷和修女们，把水果送给孩子们……

终于，院长嬷嬷承认自己，确实认识这位相片上的费阳女士。

时间跨度很大，如同只见几点星光，在夜空中微微闪烁，星光与星光之间，断断续续、若隐若现地连接着一根根蛛丝……

曾佐收获的，就是这样一个遥远而迷离的故事。

曾佐把从广州带回来的&ldo;土产&rdo;，送给紫姨‐‐几张沙面的风景明信片上，一幢幢设计经典的英法建筑;欧洲各国的领事馆、洋行、露天音乐台;法国育婴堂的大门;还有那座完全是用石材砌建而成的天主教堂高耸入云;街心花园的草坪上，正在修女们的带领下，玩着&ldo;老鹰捉小鸡&rdo;游戏的孩子，每个人都穿着雪白的圆领罩衫……

天鹅潭的小码头附近和沙面桥旁边，向游客出售这种摄影明信片的小贩，向来不少。

那天，曾佐还是那样，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纸牌，一边倾听着朋友们的倾谈，脸上还没有完全退去旅途的疲惫，但目光已经变得平和温柔了。

为此，最是感到深深欣慰的，还是紫姨。没有一天，她不是在用一颗几乎流泪的心，等待着自己这员大将的回归。为此，她再一次坚定了最初的信念‐‐我没有看错他们每一个人，能够跟他们在一起，就是上天恩赐的缘分。

明天，紫姨就要亲自出马，拜访那位才华横溢的女画家、女先生了。严大浦他们几个人这些日子的经历，加上曾佐的广州之行，为自己做好了必要的铺垫……最关键的是，紫町牌友俱乐部的几颗心，又和从前一样，团团地聚在自己的身边。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加值得自信的先决条件了。

早起，就是一个凉凉爽爽的大阴天儿。

紫姨在秋姗和小町两个女孩子的陪同下，租了两辆黄包车。

紫姨出一趟门儿不容易，那部轮椅，就专门占用了一辆车子，在紫姨和秋姗和坐的那辆车子后面跟着跑。小町则骑上她自己那辆脚踏车，风风火火的跟在她俩的车子旁边……这支奇怪的出行队伍，令路人们的目光充满好奇。

北平有些年头的胡同，大多是汽车难以通行的狭窄路面。费阳住在什刹海附近一条叫&ldo;鸦儿&rdo;的胡同深处……星期天，她正在家作画。听到敲门声跑去一看，眼前这几位美丽的&ldo;不速之客&rdo;，着实让她吃惊不小。

紫姨连同她的轮椅，被几个女人合力抬进小小的独家四合院儿。沿着墙角一只只灰土陶花盆，立刻就吸引了紫姨的视线‐‐

花盆里栽种着一种雅致的小花草，从扁长的碧绿叶片中，抽出一支花茎，从上到下地排队似的，挂着一朵朵铃铛状的白色小花。这种兰科的草本植物，盛夏时节，正值花期。

紫姨马上就联想到了，那天冯雪雁举办的家庭舞会上，费阳的旗袍和那幅油画……

她问秋姗和小町：&ldo;知道这种可爱的小花，叫什么吗?&rdo;

秋姗不假思索地回答：&ldo;叫&lso;铃兰&rso;‐‐在日本的关东和北海道地区，还是挺常见的。&rdo;

紫姨说：&ldo;对。但在北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啊‐‐&rdo;

费阳见客人滞留在院子里看花，嘴角掠过了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

&ldo;难得在这北平城里，还有赏识铃兰的知音。&rdo;

紫姨充满感激地说：&ldo;这可是我最喜爱的野生花草之一呢。秋姗、小町，你们知道这铃兰，还有其他的名字么?&rdo;

两个女孩子面面相觑，一时哑口无言了。

紫姨扳着手指开始回想：&ldo;据我所知，铃兰的别名可是不少。咱们中国有文字记载的，就有&lso;草玉玲&rso;、&lso;君影草&rso;、&lso;香水花&rso;&lso;糜子菜&rso;、&lso;扫帚糜子&rso;、&lso;芦藜花&rso;什么的。费阳先生，我说得对吗?&rdo;

费阳露出感激的微笑：&ldo;难怪德凝公主在书里写道，您是一位经常会给周围的人&lso;带来惊喜的小姑娘&rso;。没有想到，您对植物还有这么丰富的知识。我斗胆请问紫姨，是不是仅仅因为这种植物是……&lso;铃兰&rso;的原因，您才会有如此的研究呢?&rdo;

紫姨笑答：&ldo;因为你那件手绘图案的漂亮白旗袍;因为您肖像油画作品上那个&lso;五岁&rso;的小闺女;还因为，我实在是希望在您这里，多拿几个一百分呀!&rdo;

费阳摆出了老师的架子：&ldo;正如您所说，铃兰也许是别名最多的花草之一了。在日本和欧美各国，它还被叫作&lso;鹿铃&rso;、&lso;小芦铃&rso;、&lso;草寸香&rso;、&lso;谷中百合&rso;、&lso;圣母之泪&rso;和&lso;天堂之梯&rso;……&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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