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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1页）

妥木斯因此多看这人几眼，但总归只认为无非一亲卫耳。他心系利缰，未坐稳便张口问道：&ldo;杨大人可是对我所要数额有异议？&rdo;

杨聆蝉端正道：&ldo;数额且不提，岁币一事，只能决于中央。&rdo;

&ldo;呵，我还以为来个大人物能有新进展，结果又是这套说辞！决于中央决于中央，你范阳又不是没银子，怎么就不能先掏给我！&rdo;妥木斯伏桌前驱。

&ldo;非也，妥木斯先生，你且这么想：范阳止出九镇物资，而皇都汇四海珍宝，自中央而下之岁币，无论是内容、还是名誉，皆非范阳自产可比肩。&rdo;

几乎能闻到蛮人身上的膻腥味，杨聆蝉非但不能皱眉，还要挂起和善笑容，见妥木斯怒目而视，仍不罢休，他继续阐述道：&ldo;我多年在朝为官，曾见南洋小国止进蕉数百，而圣上赐太湖米万石，苏杭锦千匹；又赐昆山美玉，西域玛瑙。凡赏如此，不胜枚举，岂为区区范阳产、先生惯得之物可比？又见，东瀛海国来朝，我天子赐其金印，甚光其名，携之东归，举国大喜。&rdo;

妥木斯若为所动，坐回凳上，沉吟一阵，道：&ldo;你这么说，还是想拖延我。&rdo;

&ldo;那我们来谈谈岁币数额一事，&rdo;杨聆蝉并不着急，另提他话，&ldo;先生既不喜多言，我便直说，岁币数额略高，望降贰成。&rdo;

&ldo;岁币乃我量你范阳物力而定，为何还要降！&rdo;妥木斯瞋目视他。

杨聆蝉从容对道：&ldo;先生，范阳现下战乱未艾，民生疾苦。止戈予我民修养生息，范阳物力得丰，尔族只需拱手而待财来。&rdo;

&ldo;你的意思是，岁币以后再增加？&rdo;妥木斯问。

&ldo;是的。&rdo;‐‐以后归以后，他未打算给夷人岁币。

&ldo;那倒可以接受。&rdo;妥木斯摸着下巴，大抵在想以后如何增加。

&ldo;看来妥木斯先生同意，那我就再修书一封上报朝廷，言突夷主动减少岁币，圣上闻后定赞赏有加。&rdo;

&ldo;说来说去，还不是要等你们皇帝老儿发话！&rdo;

杨聆蝉对着愤怒的突厥人意味深长一笑，道：&ldo;我看先生带来的都是突厥人，便不避嫌。先生可知，我朝前年于碛西设安西都护府，统辖安西四镇，西突厥拒不归降。&rdo;

碛西乃妥木斯所领族人之故地，那拒不归降的西突厥，即是逼他们远遁至漠北的同族。

妥木斯一滞，终究还是难会杨聆蝉意，不屑道：&ldo;我与你要岁币，与碛西有何干系！&rdo;

&ldo;我观先生堪称当世英彦，随行突厥诸君皆鹰扬虎视，岂甘寄夷人篱下，倚勒索劫掠度日？先生若诚待圣赐，与我朝修好，边境百民称颂，使陛下龙颜大悦，遂诏先生加印封王。先生再归碛西，便可以安西都护府为助力，西突厥疲战之民，将附如大旱之望云霓。由是，尔族昔日之尊可复矣。&rdo;

此言抑扬顿挫，若黄河之水天上来，首诛心，次论道，后明前程。妥木斯瞪大眼，仿佛从使臣捭阖的手势中窥见家乡的大漠孤烟，绿洲胡杨，久虑而难言。

杨聆蝉见机转进道：&ldo;况我此次前来，非片利不欲予先生。通商者，可决于藩镇，毋需待上言。&rdo;

&ldo;甚好，敢问范阳官署计划每年收我货品几何？&rdo;实利在前，妥木斯回过神来，问道。

&ldo;州府所收货品终归有限。边贸开后，我即发公文，通告天下，广致海内趋财之士，争相出关与尔族市易。&rdo;杨聆蝉却答。

妥木斯哪里会答应，商人乃逐利之辈，精打细算，不像对官府，可强买强卖。个中微妙，都心知肚明，只他方碍于理亏，不便明说，借口道：&ldo;杨先生刚才还提诚意，现在便是乏诚意了。既要与我族同好，何不让我既贩予官，又贩予民，取其双赢？&rdo;

&ldo;先生有所不知，现今富商大贾周流天下，晋中大豪，富可敌国者不为稀见。尔族拥塞外特产，若能得其青睐，暴利接踵，岂区区定额可比？&rdo;

&ldo;你汉族莫要欺人太甚，我业已首肯静待岁币，你为何连定额都不肯予我！&rdo;

&ldo;妥木斯先生，这定额……&rdo;

悍然出言打断杨聆蝉，妥木斯道：&ldo;你们不肯定，便我自己定罢！我告诉你，我要羊万头，牛万头，毛皮五万匹！&rdo;

杨聆蝉还欲说话，面前的突厥人忽按桌而起，将腰间短匕锵然扔于桌面，吼道：&ldo;你给还是不给！&rdo;

猛地，又一股力道砸上桌面，只闻&ldo;砰&rdo;地一震后，有人沉声开口：&ldo;妥木斯，你莫要得寸进尺。&rdo;

侧头看越过自己拄在桌上的玄色臂膀，杨聆蝉心中百味陈杂，此言阴戾但清晰，燕旗应已把狼头摘了，果不其然，妥木斯惊愕道：&ldo;你是，燕旗！&rdo;

燕旗不予理会，直接道；&ldo;我虽不愿陷生民于水火，然我雁门守军绝无怯战之心。你主动求和在先，又百般要求，辱我使臣，究竟是谁欺人太甚？数十年既守过，继续与你打下去又何妨！&rdo;

妥木斯怒极反笑，满脸横肉虬结，道：&ldo;燕都护真是强硬。&rdo;

燕旗亦笑，露出森森犬牙，&ldo;妥木斯，开年后你未在我这占到半分便宜，总势不过与我成犄角对峙。岁币已上报朝廷，经略使也允诺开边通商，你何来勇气，还妄图这许多！&rdo;

七宝短匕被从桌面拔出，掷落地面，燕旗丢罢看也不看，犹盯着突厥人道：&ldo;停战，待朝廷赐岁币，通商，就这样。如不接受，你我便各自归去，厉兵秣马！&rdo;

妥木斯目眦欲裂，燕旗同样不为退让，来自不同人的两条手臂坚铁似按于桌面，仿佛是两头对抵公牛，一时间双方护卫亦剑拔弩张。杨聆蝉坐在凳上，把二人看了一看，出言道：&ldo;妥木斯先生，请岁币书至长安行程将过半，通达圣听指日可待。春分即至，漠北水糙生发，又有边贸可易物，突夷应暂不愁吃穿用度。&rdo;

双方势均力敌，妥木斯心知不宜放肆，见好该收，得了杨聆蝉这台阶，遂发话：&ldo;那好，我就暂时停战，等皇帝的岁币‐‐另外，还请杨大人在上疏中多美言几句，为我族向你朝天子求个名分。&rdo;

杨聆蝉又摆出和善笑脸：&ldo;哪里叫美言，尔族主动停战，理应称颂。&rdo;

&ldo;多谢杨大人。&rdo;妥木斯抬头，剜一眼燕旗，&ldo;燕都护开边放我族牛马入关，我方罢兵。&rdo;

燕旗冷冷自鼻中哼一声，算作答应。

汉夷虽谈出了结果，终究是不欢而散。妥木斯未达目的，异心又起，不打算再落座，转头要走。燕旗满腹疑窦，正想一问杨聆蝉，也拉了人向外走，只是还未离帐，他又回头，对同样未出帐的妥木斯狠言道：&ldo;尔族要做生意，便老老实实进关买卖，若有借机生乱，困扰商民者，皆做敌军jian细处置！&rdo;

玄甲将军转过头时，身后人只能从肩甲与碎发掩映间窥得他小半侧颜，但见轮廓峻峭，眸光锐戾，加之头顶威武白翎，仿佛一将一顾，可慑千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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