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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第1页）

杨埙又道：&ldo;我怀疑是有人故意在散布皇统将会回归建文一系，再弄出个建文帝的凝命宝玉玺来，愈发能从旁佐证了。&rdo;

朱骥很是不解，道：&ldo;这件事若是发生在之前，或许还有些意义。&rdo;话虽没有挑明，其实也是暗示之前关押在大狱中的老僧杨行祥即是建文帝朱允炆。又续道：&ldo;但目下建文帝已死，而且在官方公告中他早几年便死了，建庶人又被幽禁在凤阳高墙之内，皇统如何回到建文一系？&rdo;

杨埙问道：&ldo;建庶人还在凤阳吗？&rdo;朱骥道：&ldo;当然在，我刚刚派人查验过。而且建庶人被幽禁时才两岁，人在高墙内长大，只懂得最基本的吃饭穿衣，连话都不怎么会说，跟傻子无异，如何能当一国之君？&rdo;

杨埙道：&ldo;建文帝不是还有个长子吗？就是曾被立为太子的朱文奎。&rdo;朱骥一时呆住，道：&ldo;那个……&rdo;

杨埙道：&ldo;哎，别说建文帝太子已经死了啊，他爹都能从围成铁桶一样的南京逃生，儿子也极可能没死呢。&rdo;

朱骥迟疑道：&ldo;杨匠官是说……建文帝太子朱文奎还活着，而且手里握有凝命宝，是他有意在散布流言？&rdo;

杨埙笑道：&ldo;有这个可能啊。朱指挥，我发现你当上锦衣卫代长官后，想象力比以前好多了。是不是近朱者赤，也有我一份功劳呢？&rdo;

朱骥不理会对方的打趣，问道：&ldo;那流言又与杨行祥一案有什么关联呢？会不会是皇帝……哦，我是说前任皇帝、现在的太上皇听到了什么，所以才派人杀了杨行祥，以先行铲除隐患？&rdo;

杨埙笑道：&ldo;朱指挥终于肯认同我的推测了？老实说，太上皇是杨行祥一案主谋，仅仅是我的推测，不一定对。真相到底是什么，怕是要等见了胡尚书才能知道。&rdo;

正值寒冬季节，天气干燥寒冷。胡府内却是温暖如春，燃起了数盆炭火。礼部尚书胡濙正缩在坐榻上翻阅书卷，听说朱骥、杨埙到访，忙命引进来。

一见面，胡濙便埋怨道：&ldo;怎么现下才来？朱指挥当真成了贵人多忘事吗？&rdo;

朱骥道：&ldo;锦衣卫官署事务繁剧，实在抱歉……&rdo;

杨埙道：&ldo;胡尚书既然心急，就别客套了。&rdo;毫不客气地挤到火盆边坐下，随手抓了一块点心，塞入口中。

朱骥便问道：&ldo;胡尚书邀我二人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rdo;

胡濙低声道：&ldo;二位可有听到皇统将要回归建文一系的流言？&rdo;

朱骥看了看杨埙，见对方正忙着大快朵颐，只好点了点头。

胡濙又问道：&ldo;二位怎么看？&rdo;

朱骥未及回答，杨埙已抢着答道：&ldo;不过是无聊之人的闲言碎语罢了。&rdo;原封不动地搬了朱骥的话。

胡濙道：&ldo;也许杨匠官说得对。但如果是有心之人呢？&rdo;

杨埙道：&ldo;胡尚书到底想暗示什么？不妨直说。&rdo;

胡濙便命人取来三副笔墨纸砚，命仆人尽数退出，亲自掩好门窗，这才往案前坐下，提笔写道：&ldo;纸笔交谈。&rdo;

杨埙很是意外，问道：&ldo;这是为什么？事无不可对人言，况且这里只有你我他三个人。&rdo;

胡濙不答，只写道：&ldo;因我承诺于人，决计不可对旁人说起。&rdo;还特意将&ldo;说&rdo;字圈住，以示强调。

杨埙、朱骥这才明白究竟，遂以笔墨与胡濙交谈。每写满一张纸，便随手丢到一旁火盆中烧掉。

原来当日胡濙的确被人绑票，他离开小吃铺时遭人挟持，带上了一辆马车。对方一开始便用黑布蒙住胡濙的双眼，并告诉这是为了胡氏好，自己毫无恶意，只想问几个问题，只要胡濙老实回答，并且保证不对人说起，问完便会放他回家。

胡濙只是礼部尚书，地位虽尊，礼部却不是兵部、吏部那等要害部门，不过是个虚架子罢了。他听到对方语气和善，但却刚毅有力，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定，便猜及极可能涉及建文帝，因为那是他一生中唯一涉及天机的事件。

但胡濙只猜对了一半，对方询问的不是建文帝朱允炆，而是凝命宝的下落，也就是当年建文帝通行天下的十六字玉玺。

写到这里，胡濙提着笔的手颤抖不止，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

朱骥与杨埙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将于康捡到的那张皱纸取了出来，展平后摆在案上，问道：&ldo;胡尚书见多识广，请问凝命宝可是这样子？&rdo;

胡濙手中的毫笔登时掉落。他侧过身子，双手撑住皱纸四角，凝视了许久，才喃喃道：&ldo;天命明德，表正万方，精一执中，宇宙永昌。我已经许多年没见过这方玺印了。&rdo;

杨埙道：&ldo;这么看来，这当真就是当年建文皇帝的玉玺印章？&rdo;

胡濙点头道：&ldo;只不过墨色是黑的。&rdo;又问道：&ldo;你们从哪里得到的这个？&rdo;

杨埙道：&ldo;大街上捡来的。&rdo;见胡濙面露诧色，忙道，&ldo;真的是捡来的。&rdo;大致说了经过。

胡濙道：&ldo;看来他已经得到了真的凝命宝了。&rdo;朱骥问道：&ldo;&lso;他&rso;是绑架胡尚书的人吗？&rdo;

胡濙点点头，又提笔续写起来。

那绑架者问及凝命宝后，胡濙忙实话告道：&ldo;我知道凝命宝是建文帝所用宝玺，可实不知它在哪里。&rdo;

绑架者道：&ldo;当年靖难之役后，建文帝失踪，成祖皇帝知其未死，不遗余力派出大队人马寻找其下落，你胡濙负责国内，大宦官郑和负责海外。搜寻持续了十数年，忽然在你某夜觐见皇帝后停止。据说是你成功带回了凝命宝。建文帝即使人还活着，手中既无玉玺，再也不能发布诏书，与成祖皇帝相抗，威胁不再，所以成祖皇帝才停止了搜查，是也不是？&rdo;

胡濙道：&ldo;听阁下语气，似乎不是普通人，我可以实话相告，但你也要答应我，此事只限你我之间，你绝对不能告诉旁人。&rdo;等对方应允后，这才告道：&ldo;当年我确实找到了建文帝，他已出家为僧，再无争位之心。我因他是旧主，一时不忍抓捕，便说只要他交出凝命宝让我回京复命，我便可以放他走。建文帝说凝命宝早与太子朱文奎一道掉到了大江中，又让我直接抓他回朝交差，不必手下留情。我终究未能下手。后来我赶去宣府参见成祖文皇帝，如实禀报了经过。文皇帝并未追究我私放建文帝之罪，只问我是否能肯定凝命宝与朱文奎均不在世上了。我亲眼看到了建文帝哀戚难过的表情，当然能够肯定。文皇帝遂长舒一口气，下令不必再追踪建文帝踪迹。&rdo;

说完经过，胡濙又道：&ldo;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文皇帝知，及我知。而今阁下是第三个知道的人。我将如此重大之机密和盘托出，足见没有撒谎。凝命宝早已不在世上，阁下也不必费心寻找了。&rdo;

绑架者沉默了许久，又问道：&ldo;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文皇帝知，你胡尚书知，及我知，但我和文皇帝都是从你胡尚书口中听说，真正知道真相的只有天地和胡尚书你。我又如何能肯定你说的是真话？&rdo;

胡濙道：&ldo;相不相信全在阁下一念之间。我已经七十多岁，人生七十古来稀，我早已活得够了，就算今日死在阁下手里，也没什么可惜。只是当年我所做之事，不能尽对人言，心中不免引以为憾。今日既有此机缘，虽则我是被迫开口，但总算有人知道我并未辜负旧主之恩。&rdo;

胡濙是建文二年（1400年）进士，按照惯例称&ldo;天子门生[13]&rdo;，也就是建文帝朱允炆的门生，后来投靠了明成祖朱棣。虽则他不是唯一投降的建文旧臣，却是唯一一个受命追踪旧主下落的大臣，不免沦为世人眼中的&ldo;卖主求荣&rdo;&ldo;忘恩负义&rdo;之辈。他在民间行走的十余年间，旁人得知他身份后，没少对着他的脊梁骨指指点点。而今忽然对一个陌生人说出了真相，且不知对方姓甚名谁，连对方长相都不知道，忽觉得这是天意的安排，让他有机会一吐常年无法吐露的冤屈，登时身心舒畅。

那绑架者又沉默起来，但胡濙能感觉对方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马车奔驰了很久，终于停了下来。绑架者道：&ldo;胡尚书稍安毋躁，在这里暂作歇息，天黑时自然有人会送你回去。&rdo;

胡濙没有答话，随后被人带下了车，安置在某处民房的某间空房中。他双眼被黑布蒙住，也不知白天黑夜，只觉得这一日格外漫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绑架者居然又回来了，走到胡濙面前，正色告道：&ldo;胡尚书，我看得出你没有撒谎骗我。但你当年被建文帝骗了，他的太子朱文奎并没有死，而是事先带着凝命宝逃走了。&rdo;

胡濙问道：&ldo;阁下怎么能如此肯定？&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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