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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停着的车子必须来个大转弯才能回头，我看了一下左边的宽度，估计得倒一次车才能全转。我看一下右边，右边树下那块牌子又告诉我‐‐停车场。那个停车场一辆车也没有，雨水中平平坦坦的。那就向右转好了，不必倒车，一个大弯就可以改方向了。那时，我念着父母，又急。

好，发动车了，加足马力，驾驶盘用力一扭，马儿跳了出去，是匹好马。

不过一秒钟吧，我听见不算大声的一种冲击声，然后我发现‐‐车窗外面不是雨水，而是一整片大水在我四周。车子在沉‐‐是在沉，的确在沉。在沉‐‐。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不惊慌，我根本莫名其妙，我以为自己进入了一种梦境。这不可能是真的。

车子还在沉，四面部是大水、大水。

我一定在做梦。

那时小弟带了他的全家人往他的车子去，夜寒，大家挤在伞下埋着头疾走。就在那时候，侄女天明三岁，她一回头，看见小姑的车子沉入&ldo;停车场&rdo;中去。她说：&ldo;小姑‐‐&rdo;手中一朵ju花一指。

这一来，正往自己车去，也带着妻女的大弟听见了，猛一回头，忙丢掉了雨伞就往池塘水里跑。这都是外面发生的事情。事后说的。

我无声无息在水中慢慢消失。

我仍然在对自己说：&ldo;这一定是在做梦。&rdo;

这时，水渗进车子里来了，水快速的浸过我的膝盖，水冻醒了我的梦，我又对自己说：&ldo;我正在死，原来是这种死法‐‐真是浮生如梦。&rdo;

就算是梦中吧，也有求生的本能，我用力推开被水逼住的车门，用力推，车门开了，水淹过了我。我不张口。我踩到椅背上去。我露出水面了，我看见四周有科学馆、艺术馆，还有那向我远远奔来的大弟弟。

&ldo;救命呀‐‐&rdo;这才不必要的尖叫起来。

大弟拖我，我又不肯被救了，说了一声：&ldo;我的皮包。&rdo;又钻进水中去摸皮包。

等到我全身滴水站在地上时，开始跟大弟激辩：&ldo;明明是个停车场，怎么突然会变成一个大水塘？我问你，这是什么鬼？&rdo;

这时候家人都来围观啦！弟说：&ldo;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有个池塘啊？&rdo;我尽可能不使牙齿打抖，说：&ldo;是刚刚变出来的，存心变出来淹死我的，从来没有什么池塘的，这是奇幻人间电视剧‐‐。&rdo;

爸爸当时立即指挥：&ldo;妹妹和弟弟回去‐‐全身湿的受不起这种冻。有小孩子的也都快回去。妈妈坐别人的车也回去。这个车，明早请人来吊‐‐。&rdo;

我舍不得我的马儿，一定要跟它共患难，我坚守现场，不愿离开，不但不离开，硬逼家人快快去打电话，请修车厂立即就来救马。

那种情形下，弟弟们也不肯走了。爸爸说：&ldo;要有理智，这种大雨里，都得回去，况且大家都淋湿了，快快给小孩们回去泡热水。&rdo;

在那个摄氏六度的冬夜里，爸爸和我苦等吊车来，弄到清晨三点半，马被救起来了。

我只差一点就跟那两位见义勇为的吊车好手跪下叩头。中国同胞真好真好。我不是说爸爸。

过了几小时，我才真正弄懂了。

那是个真真实实的水池，以前就在的，偶尔水池里还有朵莲花什么的。我身上满布的浮萍也是真正的浮萍，不是幻象。那天下大雨，水池在夜间我停车时已经涨满了水，所以，看上去就成了一块平坦的地。再有那么一个神经病，就把&ldo;停车场&rdo;这块牌子给搁到水池边上去。

来停车的台北人，全不上当，很小心的避开这片告示，停得远远的，不会见山就是山。

然后，来了一个回国教书的土包子，很实心的一个&ldo;初恋台北人&rdo;，就相信了那块牌子，把车恰好停在牌下。过了两小时，自愿落水。

&ldo;这是一次教训，你可懂了吧？&rdo;爸爸说：&ldo;在台北做人，不要太相信你的眼睛。斑马线上是压死人的地方，好味阴花生是送你到阴间去的，宾馆请你进去休息不是真正休息，马在此地是用来杀鸡的！&rdo;

我说：&ldo;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rdo;

那次之后，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个金面的人来对我说：&ldo;谁叫你看见别人夫妻吵架就去多管闲事呢，自己功力全无，还弄神弄鬼替人去解。结果人家夫妻被你解好了，你自己担去了他人的劫难‐‐落到水中去。&rdo;

家人后来说：&ldo;如果不是天明回头得早，过两秒钟你的车子可能完全没顶，水面又会合起来。我们绝对不会想象你在水底，总以为你突然开车先走了，也没讲一声；这种事在你做出来很平常，不会奇怪。于是我们挤一挤就上别人的车回家，三天以后再报失踪。你呢‐‐在水底泡着呢‐‐。&rdo;我说：&ldo;放心，会来托梦的。&rdo;

后来梦中金面人又来了，说：&ldo;舍掉你的长发吧，也算应了一劫。&rdo;梦醒，将头发一把剪成国中女生。等我过了数月，经过新竹一间庙，突然看见梦中金面人原来是尊菩萨。沉思了一会儿，我跪了下去，心里发了一个大愿，这个愿，终生持续下去，直到天年了结，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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