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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人生总有太多无奈（第1页）

在听到年轻人嘴里说出“战斗英雄”四个字的同时，陈某富的脑海中懵然出现了一幅画面：

在漫天尘土的战火硝烟中，战友们从土石堆下将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他给挖了出来。随后，他耳朵里听到的是连长带着哭腔、嘶哑着嗓子的呼喊声：陈某富，你醒醒，你不能死，你醒醒啊！

这嘶哑的呼喊声是如此真切，似乎现在还响彻在他的耳旁……

摇了摇头，陈某富努力从脑海中驱赶走那些满是硝烟的画面，将目光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人。

小伙子相貌英俊，颇有些书卷气。他显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和事迹，正两眼直直的看着自己。他不由对着年轻人微微一笑，轻轻摆了一下手，云淡风轻的说道：“嗨，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也没什么。”

报刊杂志上报道的大英雄，现在就在自己的面前，和自己零距离接触，正对着自己微笑，这怎能不使曹秋实激动万分。距离英雄如此之近，他可不想白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了解英雄的机会。

既然他不想讲当时的战斗情况，曹秋实自然也不能强英雄所难，仔细想了想，问出了长久以来自己在阅读英雄类文学作品时心中存有的一个疑问：“大叔，有个问题我想问一下您。我想知道，您当时上战场的时候，心中有没有别的想法？”

陈某富一双大眼死死地盯住曹秋实，渐渐地又几乎变成了一种威压，直看得他低下头去，甚而至于要榨出他衣服下面藏着的“小”来：“你娃没有经历过战争，问出这种话来，却也难怪。咱当兵为了什么？不就是保家卫国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当国家需要的时候，我们不上谁上？我们不往前冲谁冲？

他的话掷地有声，说到激动处，他热血沸腾，好像重又踏上那血与火的战场：“守护神圣的国土，绝不容后退半步，更不能考虑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为国捐躯，死而无憾！至于说别的想法，那时来不及想那么多。如果真要说有想法的话，那也是想着如何完成任务，杀敌立功，取得胜利。我只知道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一个！”

曹秋实显然受到其情绪的感染，听得心潮澎湃。但他还想进一步深度挖掘英雄人物的内心世界，于是再度发问：“大叔，您当时心中就一点儿也不害怕吗？”

“害怕？呵呵，人在上战场之前，或许会害怕，但只要上了战场，一切自然都会抛诸脑后的。”

情绪才刚刚有所平复的陈某富再度激动起来：“再说了，怕有什么卵用？上了战场，那就是你死我活的战斗。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人都杀红了眼，就只会想着和敌人拼命，就算同归于尽，也要把敌人杀死。那个时候呀，早已是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至于你说的害怕什么的，根本来不及去想，也断然不会去想。”

陈某富的话铿锵有力，真实朴素而又震撼人心。对于曹秋实来说，这不啻是一场灵魂洗礼。当将爆破筒压在身下的时候，陈某富脑子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有的只是对祖国的无限忠诚。曹秋实知道，这是一种信念之力，这种信念促使他坚定地踏上战场，奋勇杀敌，用一腔热血保卫我们今天的和平。

停了好长时间，曹秋实才想起来问了另一个问题：“大叔，有人说印军打仗比较拉胯，是不是真的这样？您作为直接参战者，对此怎么评价？”

“那都是一派胡言！”

陈某富右拳在桌子上猛地一捶，桌上的茶杯差一点蹦了起来。曹秋实的话使他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愤怒起来。

可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才道：“事实上，印军的战斗力还是比较强的。别的不说，就拿和我们作战的第十一旅来说，它是印军有名的王牌，战力强悍，曾参加过二次世界大战。装备更是世界一流，比我们强太多了。还有就是，他们适应高原环境，非常难缠，并不像某些人说的那样不堪一击。

“两军相遇勇者胜。他们强，可我们比他们更强。有强大的祖国做后盾，我们的气势对他们完全碾压，战斗力是他们不可比拟的。”现在讲起来，陈某富还是一脸的骄傲，“更为重要的是，我们进行的是正义的战争，他们是非正义的，这一点注定了他们必败无疑！”

曹秋实点点头，又刨根问底：“当时我们明明胜利了，为什么最后又后撤实际控制线二十公里呢？对此外界有很多猜想，您怎么看？”

这时陈某富又情绪激动起来：“这正是伟人的英明之处！当时在获得阶段性胜利之后，将战场转到外交层面是对我们最有利的选择。一方面，我们教训印度的目的已经达到，另一方面，也显示了我们通过和平谈判解决边界问题的诚意。

“这样一来，我们既赢得了军事上的胜利，又赢得了政治上的胜利。使印度既挨了打，又输了理，粉碎了反华敌对势力的卑劣图谋。哼哼，他们的那些阴谋诡计，在伟人跟前简直就是小儿科，不值一提！”

曹秋实又问：“当时就没有不同的意见吗？”

“不同意见自然是有的。有人不理解，说不如乘胜追击，打到新德里去。但我们是有铁的纪律的一支军队，服从命令是铁律。呵呵，我嘛，也是通过后来的宣传、说服，才知道了后撤的意义之所在。”

陈某富微微一笑，实事求是的说道。

见曹秋实听得非常认真，他一时也来了情绪，声音洪亮的侃侃而谈：“伟人称中印边界反击战是一场军事政治仗，这是无比正确的。若真把局部战争打成全面战争，我们就将面对巨大的国际舆论压力，巨大的军事开支和后勤保障压力，还有重大人员伤亡和沉重的经济损失，两国成为世仇，我们建国以来的良好发展局面也将毁于一旦。”

曹秋实听得频频点头：“嗯，的确是这样。”

“那是自然。这项正确决策使我们避免了东、西两线同时树敌的不利局面，分化了敌对力量，团结了绝大多数友好国家，缓和了西部边境局势。从而形成了维护国家整体、长远、根本利益的有利态势，也保障了中印边境在一个较长时期的安宁与稳定。”

陈某富讲完，曹秋实由衷称赞：“大叔，您讲得真好，真是太有水平了。”

“这些我也是通过后来的学习才知道的，当时哪里知道这么多的道理。”

陈某富笑着摆摆手，颇为谦逊地说。

这个时候，曹秋实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了一句：“大叔，一九八八年不是授军衔了吗，您现在是什么军衔啊？”

听闻这话，陈某富眼里洋溢的兴奋光彩渐渐暗淡了下去，似乎出现了一丝迷惘。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曹秋实说：“嗨，我人都转业啦，不在部队，又哪还得啥子军衔授嘞。”

“啊，不会吧？大叔，您转业了，为什么？”

曹秋实非常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陈某富摇了摇头，嘴里嘀咕了一句，又叹了口气，“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不由己犯错误了呗。至于为什么转业，形势所迫，没得办法，我也不想呀，我已经把部队当成了家，可是，可是……唉——！”

最后他也没有“可是”出什么，只是怅然长叹一声，索性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一声长叹，叹出了英雄内心的几多无奈。曹秋实看得出，对于自己当前的境遇，陈某富深感无力，脸上写满了无奈、迷惘和痛苦。是啊，人生总有太多的无奈，即便抱有必死之心的战斗英雄也不能幸免。

面对敌人，他可以勇敢地冲上前去，与之进行殊死搏斗，拼它个你死我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面对历史大势，即使是曾经作为英雄人物的他也深感无能为力。

在历史的洪流中，人如同一粒沙子，被洪水裹挟，起伏不定，完全身不由己，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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