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楚,日记属于女儿的隐私,里面藏着女儿内心的小秘密。在没有得到女儿允许的情况下,即便自己是母亲,也无权翻看。
虽然春华一直很想知道女儿在日记中到底写了些什么,但她始终克制着自己心中的好奇,从来都没去看过。今天,当她的眼睛一接触到女儿这本翻开的日记时,却再也无法开自己的目光了。
这些文字似乎拥有一股巨大的魔力,牢牢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她想要移开,但却做不到。那一行行娟秀的字迹,犹如一层层有着强烈的冲击力的汹涌波涛,依次呼啸而来,闯进她的眼帘,印入她的脑海,撞击着她不平静的内心:
一九九七年八月一日,晴。
我现在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我的小叔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叔。
小叔和我都是被抱养的,但现在我们生活得都很幸福。
我的父亲离世,亲生母亲抛下我不知所踪。与我不同的是,小叔的亲生父母都健在。他们当初选择抛弃他,而如今却又跑来缠着他认亲。小叔态度坚决,拒绝相认。他经历了多么艰难的抉择、内心又承受了多么大的煎熬啊!
我敬佩小叔的有情有义,但同时我又无比心疼他。如果换作是我,我想,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现在的妈妈,就是我的亲妈妈,我没有什么不知足的。我很快乐,也很幸福。
我忘不了在丁家村的儿时岁月。记得很小的时候,有几个小朋友说我是抱养的,小叔和妈妈抱着我去找那些人家讨要说法的场景。那个画面温馨而幸福,它镌刻在我的脑海,时刻温暖着我的心房。我一直都在想,甚至做梦都在憧憬:要是小叔做我的爸爸,那该有多好!
我知道小叔爱妈妈,妈妈也喜欢小叔,可两个有情人却始终不能走到一起,这怎不令人扼腕叹息!
妈妈曾经给我解释过为什么,但我还是不能真正的理解和明白。
我喜欢小叔,喜欢他做我的爸爸,但是我不能强迫妈妈,硬要她让小叔做我的爸爸。我所能做的,唯有在心底默默地为他们祝福。
妈妈做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无条件地支持,哪怕我内心再不情愿。就像她关心和疼爱我一样,我爱她,就尊重她的一切,尊重她的选择。
尽管我讨厌那个光头做我的爸爸,但如果妈妈坚持选择他,我依然会尊重她的选择。因为,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我无权干涉。
可能我考虑的仅仅只是感情,而妈妈考虑的则是更多。她说,人生在世,光有爱是远远不够的,还要背负很多的责任,有很多现实的问题需要考虑。
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小叔,不想让小叔背负世俗的压力,不想成为他的负资产,从而影响到小叔的前途与未来。她不能只为自己活着,不能那么自私,更何况,她还对另一个人作出过承诺……
也许她是对的,谁知道呢?恐怕只有时间才能够证明一切。
我把感情看得重于一切,但她说,感情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东西。也许这就是代沟吧,可能我的社会阅历还不够,现在还无法理解,等到我到了妈妈的年纪,或许就会理解了吧。
无论如何,反正只要妈妈自己感觉幸福,这就足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我爱我的妈妈,她幸福,我就幸福,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
看到这里,春华再也站立不住,一下俯身在书桌上,潸然泪下,痛哭失声。
多么懂事的女儿啊,这些年自己没有白疼她。小小年纪,什么都懂,一切都在心中,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的好女儿呀,妈妈又何尝不是同样深深爱着你,你的幸福就是妈妈最大的幸福呢?
春华擦去脸颊上的泪水,环顾四周,房间里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女儿的气息。夏荷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一幕一幕过电影般在她脑海中不断浮现。
自己与小夏荷一起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就像一股浓稠得化不开的暖流,在心头缓缓流淌。她沉浸其中,仔细品味着那些生活中的酸甜苦辣,脸上的颜色在不停变幻。
夏荷呀,妈妈爱你,妈妈现在就要见到你!
虽然她知道夏荷很快就会回来,但她现在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她必须马上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此刻,她想见到自己女儿的心情是如此的迫切,一会儿也不能再等,对现在的她来说,多待一秒都是煎熬和折磨。
哎呀呀!快,我要见到我的女儿,立刻,马上!
她不顾母亲在身后一叠声的呼喊,如一阵风般冲出家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春华内心急迫,快步行走在沿街的马路上,一双眼如同高速扫描仪一般,在每一个路人身上快速扫过。她出门一路向西,匆匆穿过几条街道,都没有看到夏荷的身影。
随后,她穿过一个喧闹的十字路口,继续迈步前行。没走多久,借着昏黄的路灯光,她看到前方人行道上,正缓缓走过来一个女孩儿。白色的短褂,红色的长裙,那窈窕的身姿,那姣好的面容,不是自己女儿夏荷又是哪个!
她站在路灯的这边,夏荷站在路灯的那边,两人相距不足二十米远。
春华两眼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女儿,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夏荷这时也正抬眼看向她,娘儿俩的目光隔空碰撞在一起。夏荷惊疑出声:“咦?妈妈!”
“女儿!”
“妈妈!”
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激动的两人大声呼喊着,疾速奔向对方。
下一刻,娘儿俩就紧紧地、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仿佛她们已经分别了太久太久,今天才刚刚重逢一样。
紧抱着自己的女儿,春华眼圈泛红,嘴里不住呢喃:“夏荷,呵,女儿,我的好女儿。”
“妈妈,妈妈!呜呜呜——!”
被她抱在怀中的夏荷,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腰,嘴里也在不停地喊着,声音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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