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池每日在她身边照顾,看着老人这副模样,心里有些沉重。
只怕,老人家已时日不多了!
宋池自然知道孙婆婆在唐思心中的地位,一番挣扎后,他还是决定找人去云泽传个消息。然而,直到孙婆婆去世,他也没见到唐思前来,甚至连一封回信也没有。他并不知道,当时唐思刚好搬去了落霞峰,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那封无名的信件她根本就没有看到。
宋池还记得孙婆婆去世的那天,早上孙婆婆突然精神大好,神智也清醒了过来。宋池见此情况,不禁心中一痛,知道这不过是临死时的回光返照。
中午的时候,宋池和孙婆婆吃了最后一顿饭,孙婆婆吃得很开心。吃完饭后,孙婆婆又拉着他说了很多话。
孙婆婆说了很多她年轻时候的事情,说了她和丈夫如何相遇,两人又如何相爱;她说她这一生最不后悔的就是与丈夫私奔;她说她这一生过得很幸福,也很满足;她说唯一的遗憾是没能为丈夫留下一儿半女;她说她第一次看到唐思时,就很喜欢她,她身上的那股冲劲儿和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她说她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但还是想再见小唐一面······
最后临终之际,孙婆婆拉着宋池的手,将这座院子的地契给了他。
她一脸慈祥地对自己说:“小辞啊,婆婆也没什么可以留给你的,这座院子就当是婆婆送给你的礼物吧。你是个好孩子,这一年多来,婆婆也已经将你看作了自己的孙子,以后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还有,日后若是小唐他们来找婆婆,你记得告诉他们,婆婆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让他们不必难过。生老病死,爱恨别离,本就是人生常态,所以更要珍惜眼前人······”
孙婆婆走了,她走得很安详,脸上还带着慈祥的笑容。
因为孙婆婆最后说的那番话,宋池给孙婆婆处理了后事后,终于还是决定去见一见唐思。
珍惜眼前人吗?宋池想,可他们之间已经错过了那么多,不知道现在珍惜还来不来得及?
宋池怀着满心的期待前往云泽,可他才刚到达南国境内,就听到了那首歌谣:“好儿郎,坏儿郎,儿郎遇见俏娇娘。娇娘俏,儿郎笑,从此权势皆抛掉。”
他听路过的行人都在谈论这首歌谣背后,所包含的那段浪漫的爱情故事;他听到人们都在赞美公冶治,可以为了心爱的人弃恶从善的故事;他听到所有人都在说那两人是如何如何的般配,是让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那一刻,他呆滞地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明明天气还那么热,他却觉得浑身冰冷异常。
他想,自己究竟还是来不及了,终究还是又晚了一步!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不管那人是林亦寒还是公冶治,他都总会抢先自己一步,出现在唐思面前,守护在她身边。而自己的出现,从来只会给阿思她带来伤害和痛苦,一如前世,一如今生······
如今这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不是吗?世人都知宋池已死,只要自己不出现,阿思她就能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了吧!
宋池最后还是失魂落魄地回了宋家村,决定从此以后便隐姓埋名地在这儿生活。村南那座院子本就是他的家,稍加处理后,他便对外宣称自己是外地来的,如今已经买下了这座院子。他将院子重新翻修了,名正言顺地在宋家村住了下来。
可他心底终究还是存了一份私心,就用了“宋辞”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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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若是阿思心中还有自己,会不会有将一日,她会来到宋家村,听到这个名字,她应该就知道自己是谁了吧;而若是她心中有了别人,时间久了,她自会忘了自己,那这个名字也算是对曾经的一种告别。
说到底,“宋辞”不过就是他心中,最后的挣扎罢了!
安顿下来后,宋池开始隔三差五地去到冥极谷的小木屋住上一段时间。那里是他和阿思的定情之处,是他仅剩的念想,是唯一能让他感到心安的地方,他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
除夕那日,他到达了冥极谷,准备和往常一样在那里小住几日,辞旧迎新。却不想还没走到小木屋,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白发女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清女子容貌的那一刻,宋池瞬间犹如万箭穿心。满头白发的女子,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阿思!可怎么会呢?他的阿思怎么会变成了那个样子?
失神间,他突然踩到了一节枯枝,发出了一丝声响。远处的女子循声看了过来,宋池急忙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他急忙闭上通红的双眼,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宋池一直躲在小木屋外面,满心悲痛地看着他的阿思忙前忙后地准备晚饭,看着她举杯对自己说“除夕快乐”,看着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看着她喝醉了大哭大闹······
直到唐思完全醉倒在地上,宋池才敢轻轻地走进屋去,将她抱在自己怀里。他伸出手颤抖地抚摸上唐思那满头的白发,第一次觉得白色是这么的刺眼,竟刺得自己不停地流泪。
他就这样抱着唐思呆坐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快亮时,他才将唐思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临走之时,他还是忍不住在唐思额头上留下了轻轻的一吻。看到她那满头的白发,宋池只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任何颜面与她相认······
宋池绝望又悲伤地离开了冥极谷,回到了宋家村。夜夜梦回时分,他都会看到唐思那满头的白发,心中的痛苦与日俱增。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余生都将在对阿思的思念和自责中孤独终老时,他又再次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身影。
她一身绿衣站在开满桂花的树下,一如当年的模样。那一瞬间,宋池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忍不住地要颤抖起来,心脏也跟着颤栗得发疼,可他还是强制自己镇静下来。
他还是不敢与她相认,只能强装镇定地问道:“这位姑娘,你找谁?”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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