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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潜的脸登时垮了下来。皇帝拖长语调：&ldo;到时候若是答不出来，想来是京城安逸，令你没法亲身体验河患之危，你就自己找个河患频发的州县去亲眼见一见罢！&rdo;夏侯潜忙道：&ldo;臣一定努力研读，不负陛下所望！&rdo;他心里那个苦啊，跟吃了十斤黄连也差不多了，这完全就是没事找事，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说了这么多，皇帝也有些累了。&ldo;行了，时辰不早了，你母亲还翘首企盼，等着你去探望她呢，别耽误了。&rdo;夏侯潜赶忙行礼：&ldo;请陛下保重龙体，臣告退。&rdo;皇帝就着乐正端上来的参茶喝了一口，又拿温热帕子往脸上一搭，忍不住舒服地喟叹出声。乐正心疼道：&ldo;陛下一说就是一上午，这都累坏了罢！您的伤还没好，太医嘱咐过了，要多休养，不然身体虚弱，很容易就会引发别的病症，像上回您在前线病成那样，奴婢都吓坏……&rdo;说着说着，忍不住低头抹泪。&ldo;好啦好啦，一大把年纪了，还哭哭啼啼，也不怕你那些徒子徒孙看了笑话！&rdo;皇帝摆摆手，自嘲道：&ldo;不服老也不行了，朕这一趟出征归来，受伤又生病，这才越发觉得自己老了！&rdo;他可以自言老，乐正却不能跟着附和，反而道：&ldo;陛下龙马精神，哪里老了，奴婢服侍陛下数十年，陛下除了今日操劳以致须发星白之外，连面容都没什么变化呢！&rdo;皇帝又好气又好笑：&ldo;你这话说出来，自己不亏心啊？朕跟前不缺你一个溜须拍马的！幸而这次老天垂怜，朕还能苟延残喘拖着一条老命回来，否则打下魏国，齐国却生内乱，那才是为天下人耻笑呢！&rdo;乐正知道他指的是夏侯淳，也跟着叹息一声：&ldo;大殿下的确莽撞了些！&rdo;&ldo;何止莽撞，简直是没脑子！&rdo;一说起他，皇帝就火冒三丈，&ldo;朕看他打仗还有一手，本以为孺子可教，谁知年纪越大，脑子却越是糊涂，稍微被人一撩拨，就当了马前卒，朕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货！&rdo;说到生气处，他甚至咳嗽起来。乐正连忙拍抚其背：&ldo;陛下息怒，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幸好五殿下七殿下他们个个能干，八殿下虽说顽皮些，但心地也是好的，您看，这一出事，他立马就懂事了，可见还是个孝顺的！&rdo;皇帝没好气：&ldo;懂事？就像他自己说的，若没有顾氏去骂醒他，这会儿估计他还在装疯呢！&rdo;说到这件事，乐正也有些啼笑皆非：&ldo;八殿下看着是年轻爱玩些，又不想惹麻烦，所以才会坐下那些荒唐事，方才他向您保证要熟读《水经注》那会儿，奴婢可都瞧见了，八殿下那脸色苦的啊，奴婢差点就笑出声了！&rdo;皇帝颜色稍缓，旋即又叹了口气：&ldo;趁着朕身体还行的时候，得赶紧将人给定下来，这样朕还能手把手教一些，免得朕什么时候撒手就去了……&rdo;乐正打断他，红着眼眶道：&ldo;您好端端的，又说这些丧气话，陛下万寿无疆，福如东海，一定不会有那一天的！&rdo;皇帝淡淡一笑，话语之中不掩豪气：&ldo;人固有一死，帝王也不例外，朕视若等闲，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只可惜如今魏国还没打下来，也不知朕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天！&rdo;乐正强笑：&ldo;魏国已如强弩之末，如今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以鲁帅之能耐，奴婢想着，三个月内怎么也能拿下来了，届时陛下可就是天下共主了！&rdo;皇帝白了他一眼：&ldo;别乱拍马屁，还有大理未拿下，如何能称天下共主？&rdo;乐正笑道：&ldo;奴婢不谙军事，可久在陛下身边，也听了一星半点，大理与世无争，国君生性柔弱，想来不会比魏国更难，连魏国都可以几个月就攻下来，大理就更加不在话下了。&rdo;皇帝却忽然沉默下来，过了片刻，方才道：&ldo;五郎没回国前，朕原本属意的是七郎，从他监国所做的这些事情也可以看出来，他这人行事稳妥老成，当个守成之君，起码是没有问题的。&rdo;乐正点点头，皇帝素来看人很准，万事也自有一套判断标准，这种时候他只需要静静倾听便可以了，不必多嘴。&ldo;但现在齐国还远远不到守成的时候，北有回鹘人虎视眈眈，南有魏国大理未平，就算朕在有生之年将这些地方打下来，能不能守得住，依旧要看后人。七郎稳妥有余，魄力不足，这是一大缺陷。再有大郎闯宫一事，他在背后推波助澜，事后却不敢露面，还不如八郎来得胆大。&rdo;说到这里，皇帝忍不住摇摇头：&ldo;一个人可以有野心，但不能没有杀伐果断的气魄，尤其是一国之君，喜阴谋诡计无妨，有些事情，却得堂堂正正行阳关大道，鬼蜮伎俩只能一时奏效，却无法一世管用，在这一点上，七郎还是想不透。&rdo;他顿了一顿：&ldo;五郎呢，光明正大也有了，背地里的手段他也不缺，有勇有谋，有战功，也有办差事立下的功劳，除了母家出身差点，也没什么可挑的，但正因为他母家和妻室娘家都不显，也不必担心日后外戚把持权柄的问题连坚辞皇后养子名分的事，都可以说是为了孝道，没什么可挑毛病的。可朕这心里呢，总觉得五郎好过头了，这些事情，会不会是他事先料到，故意做给朕看的表面文章？若是的话，他这心机城府，未免也太深沉了。&rdo;乐正心头咯噔一声，想要张口，但话到嘴边，又吞了进去。皇帝看似在与他说话，实际上不过是在自言自语，根本不需要乐正的任何建议，乐正要是这会儿说话，必然会让皇帝以为他和夏侯渝是一伙的，只能起到相反的效果。话不能说，那便只有沉默。这位陛下固然英明神武，可真要多疑猜忌起来，那也够人喝一壶的，若他将夏侯渝看成大奸若忠之人，到时候夏侯渝别说皇位继承，只怕连前程也难保。尤其是夏侯淳闯宫的事情刚刚过去不久，皇帝心里必然非常膈应，觉得自己还没死，儿子们就开始算计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了。这种时候，其他皇子无论做什么，难免都会让皇帝多想几分。想及此，乐正不免暗叹一声。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宫人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对方出现在门口，神色古怪，欲言又止：&ldo;陛下，肃王出宫之后直奔景王府去了……&rdo;没等皇帝训斥，乐正便皱眉道：&ldo;有话直说，天子面前岂可吞吞吐吐！肃王去景王府作甚？&rdo;宫人忙道：&ldo;据说肃王借口探望，进去之后便将景王给打了，两人打作一团，守着景王府的人一时拉不开他们，就赶紧派人进宫来禀报了！&rdo;&ldo;什么？&rdo;乐正一呆。再看皇帝，也同样面露意外：&ldo;胡闹！将他给朕叫进宫来！&rdo;乐正忙道：&ldo;陛下息怒，太医说了，您不能动气，要不让奴婢先出宫去看看？&rdo;皇帝：&ldo;不必，就将他叫进来！&rdo;宫人领命而去，乐正则小声道：&ldo;陛下，该用午膳了，要不先用膳罢？&rdo;皇帝嗯了一声，语气倒听不出如何生气。乐正心里有数，忙让人去摆膳。夏侯礼不搞崇尚节俭那一套，不过他也不喜欢大肆铺张，按照他的喜好，一顿饭大约十来个菜，冷热荤素样样俱全，自打受伤生病之后，御膳里的素菜就占了大多数，这让喜欢肉食的皇帝很不习惯，每回上来都要抱怨。今日乐正见他心情不快，擅作主张加了一个山药炖鸡，皇帝见了居然欢喜不已：&ldo;这个好，虽说山药炖着不好吃，但总算见着肉星了，你瞧瞧前几日上的那些菜，哪里能叫肉菜啊！&rdo;乐正笑道：&ldo;太医可没让您吃这个，是奴婢偷偷加的，只能今日吃一回，明日可没有了！&rdo;皇帝叹气：&ldo;朕英明一世，到头来居然被太医管得束手束脚！&rdo;乐正赔笑：&ldo;太医也是为了陛下的龙体着想，您且忍忍，等身体养好了，想吃什么，奴婢都让人去做！要不奴婢让人去请丽妃娘子来陪您吃饭？&rdo;皇帝：&ldo;算了，让朕吃顿清净饭，她来了定要为六郎说话的。&rdo;两人正说着，外面有人来报，说是肃王来了，正在外头候见。皇帝道：&ldo;让他进来。&rdo;夏侯渝走进来，嘴角和眼角都有显而易见的青肿，嘴角估计之前还流血了，没擦干净，下巴残留着一点血痕，另一边颧骨则高高肿起。乐正见状，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夏侯淳武力过人，不可能是任人殴打的主儿，这两个人打架，那必然是两败俱伤的结局。不过看夏侯渝的样子，就知道夏侯淳肯定也没好到哪里去，说不定比他更惨。皇帝却连眼皮也没抬一下，指指旁边的位置，对乐正道：&ldo;再让人做一道桂花鱼。&rdo;乐正明白这是留饭的意思，忙给夏侯渝递了个眼色，后者乖乖坐下。&ldo;你跑去景王府作甚？&rdo;夏侯渝道：&ldo;上回大兄跑到孔先生府上去找七郎，结果当时顾氏正好也在，无端端遭了池鱼之殃，手上一块皮都被擦掉了，亏得她身边的侍女忠心护主，否则现在后果不堪设想，臣心下不忿，就去找大兄理论。&rdo;皇帝：&ldo;你这叫理论吗，是直接拳脚相向罢！&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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