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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页（第1页）

母亲和父亲的鹣鲽情深是人尽皆知的，她绝不认为母亲或父亲之间还能容得下第三人。一直以来，她也从未将薛叔叔与母亲的情谊往别处想过。她自小就看着薛叔叔在家中进进出出，一向知道他与父母亲情谊深厚。父亲在时，他们是知己，他待母亲敬重有加；父亲走后，他待母亲如兄妹，照顾她们之悉心远胜过自己的妻儿。每次见薛叔叔回到重庆，回到母亲身边，看他们言谈举止间总有不同常人的默契，令她从旁看来也觉温暖舒心，那是父亲离去后久违的温馨……她贪爱这温馨，也理所当然将薛叔叔视作家人，将慧行视作自己的弟弟。直至殊姨一次次提起燕姨时，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才令她怀疑薛叔叔与燕姨的婚姻是否真如往日看来那样般配和美。母亲每次听了殊姨的话，总是一言不发，良久不肯说话。而燕姨，也已许久没见了，似乎这一两年都音信杳然。她不是小孩子了，男女间的情事，模模糊糊也明白一些。今日清晨在窗后，她亲眼瞧见了薛叔叔临去时回首望向母亲的目光。昨夜轰炸中，她也亲眼见着了他在楼梯上阻拦母亲的情切。若只是兄妹知己，若只有呵护怜惜，何来这欲诉不能诉的怅惘？临近中午时分，车子驶到家门口。司机老于将车门拉开，慧行跳下车。念卿还来不及唤住他，却听前方一个熟悉的语声叫道：&ldo;慧行‐‐&rdo;念卿一惊，抬眸。门前树下，亭亭立着个修长的人，黑大衣束得笔挺，软呢帽子斜斜压在卷曲短发上，薄施脂粉的脸颊清瘦，秀朗眉目间的疏淡皆在看见慧行的一刹那化作热切。奔到门前的慧行突然顿住，呆呆地望了望她，一转身跑向念卿。她满眼的热切顿时凝住，伸出来拥抱孩子的臂膀也僵在半空，怔怔地看向车门边的念卿。午间初透云端的阳光透过一树枯枝，将树干的影子投在她二人之间，竟像划下一道鸿沟。霖霖也呆了，早上薛叔叔才离去，谁能想到，燕姨却在此时悄然而至。慧行躲到念卿身后，露出半边小脸偷看。念卿目不转睛地看着树下的黑衣女子，良久才唤出一声，&ldo;燕绮。&rdo;林燕绮唇角牵动一丝笑意，&ldo;夫人，好久不见。&rdo;念卿眼底的错愕隐去，浮上欣悦的笑容，快步迎上前，&ldo;总算把你盼来了！&rdo;林燕绮微笑，张臂和她拥抱，&ldo;我是不请自来了。&rdo;霖霖笑着唤了声&ldo;燕姨&rdo;，一手牵着慧行，将他推到前面，&ldo;看看是谁来了？&rdo;慧行躲闪，噘着嘴不肯叫&ldo;妈妈&rdo;。林燕绮笑了一笑，&ldo;瞧，他都不认我了。&rdo;虽是笑言，这话里自哂的意味听在耳中令念卿心中颇不是滋味，只笑道：&ldo;他这是闹别扭呢，怕是气你太久不来看他，同你怄气撒娇呢。&rdo;林燕绮的目光紧紧随着儿子，似一刻也舍不得离开，&ldo;他竟长这么高了，我给他买的衣服怕是小了，想不到他个头长得这样快。&rdo;看林燕绮一身风尘仆仆，念卿便挽了她，先领她到楼上客房安顿，一面吩咐霖霖带慧行回房换衣服。因为鲜有客人来，楼上只备了一间客房，恰是薛晋铭昨晚住的房间。念卿在房门前略迟疑了下，回头对燕绮笑说：&ldo;你就住蕙殊的房间吧，客房背阴，夜里有点潮。&rdo;林燕绮也不说什么，进了蕙殊房间脱下大衣，淡淡道：&ldo;他是今早走的吧？&rdo;念卿正要拉开窗帘，闻言手上一顿，复又平静地将窗户推开，挽起帘子，&ldo;是，他昨晚到的，歇了一宿又匆匆走了。&rdo;林燕绮没有答话。念卿转身，&ldo;你呢，这次来了不会再回香港了吧？&rdo;林燕绮将大衣挂到衣帽架上，从衣袋里取出烟盒，走过来倚着窗边，将烟盒递给念卿。念卿摇头笑笑，&ldo;我早已不抽烟了。&rdo;&ldo;是吗？&rdo;林燕绮一笑，径自抽出烟来点上，长长吐出一口烟雾，侧首望向窗外，&ldo;我订了明天的票回去。&rdo;念卿错愕，&ldo;明天？&rdo;林燕绮点头，&ldo;两张票，我和慧行。&rdo;念卿定定地看她，目光变幻，却不言语。&ldo;我想带他先回香港，再跟我哥哥一家去美国。&rdo;林燕绮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远处山岚阴云，&ldo;我知道你不会赞同，但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感受。虽然他是我的儿子，这些年却一直是你在带着他，将他养得这样乖巧伶俐……我实在不是个好母亲，对慧行说抱歉亦没有用，他还不懂；对你说谢谢，你也不需要。&rdo;她侧身看向念卿，第一次以如此直接坦白的姿态面对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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