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柜手一哆嗦,揪下一根胡须,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姑娘。她她说什么?十斤?都是?&ldo;远志筒多少钱?&rdo;顾十八娘突然问道。周掌柜发愣间顺口答道:&ldo;二十文。&rdo;话一出口他就差点咬掉舌头,忙补充道:&ldo;这是大宗进货的价…顾小娘子…你这些是散货…&rdo;&ldo;嗯,我知道。&rdo;顾十八娘点点头,说道,&ldo;那就按掌柜的说的,我的按散货价,掌柜的,你说多少?&rdo;眼前小姑娘脸上的笑依旧怯怯的,带着几分羞涩,但周掌柜看在眼里,却觉得如芒在背。&ldo;十八娘&rdo;他忍不住开口道,&ldo;你的药材都是远志筒?你没记错吧?&rdo;&ldo;当然都是远志筒,我亲自做的&rdo;顾十八娘咬了咬下唇,脸色凝重起来,&ldo;还是让小泉哥拿过来,掌柜的你再亲自看看。&rdo;拿什么啊,早被拿走了…周掌柜暗自咬牙,面上挤出几分笑,一摆手道:&ldo;看什么,我还信不过十八娘你,这话就见外了不是。&rdo;顾十八娘一笑,&ldo;那掌柜的说价吧。&rdo;周掌柜不自觉的又伸手捻胡须,纠结了半天,才慢慢说道:&ldo;这个最近远志的用量不大……不过十八娘你的货品好…就…十文钱吧。&rdo;&ldo;十文钱?&rdo;顾十八娘重复一遍,面上有些失望,迟疑一下,为难的开口道,&ldo;按理说跟周掌柜不是外人…不过,我家的日子最近…掌柜的,十八娘冒昧了,想要去别家问问。&rdo;她说完就低下了头,很是为自己的拒绝而羞愧。这是要不卖?周掌柜心里苦笑一声,今天你不卖也得卖。&ldo;这样吧,街坊邻居的,&rdo;他叹了口气,同情的说道,&ldo;折中一下,我十五文收了。&rdo;&ldo;十五文一筐?&rdo;顾十八娘抬起头,眨着眼问道。&ldo;是一斤啊。&rdo;周掌柜忙笑道,只怕她又要拒绝,话一出口,见面前小姑娘的脸上浮现一丝古怪的笑。糟了!周掌柜抬手就想给自己一巴掌。&ldo;一斤?&rdo;顾十八娘看着周掌柜,面上由惊讶到惊愕到委屈到了然,&ldo;原来是远志是论斤卖的啊……&rdo;这声音里就满含嘲讽了。&ldo;顾小娘子…&rdo;周掌柜怔怔了一刻,目光渐渐凌厉起来,他正容道,&ldo;你今日这是何意?&rdo;&ldo;没什么意思,&rdo;顾十八娘面容沉寂下来,她微微一抬头,就直直的看着周掌柜,&ldo;这药我不卖了。&rdo;不欺周掌柜一时间有点傻眼。怎么说了这么多,还是绕回他最不能要的结果了?眼前的小姑娘还是那样怯弱的站着,但看在周掌柜眼里却有点不一样了。方才的对话瞬时又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一下,周掌柜恍然明白了,莫非自己一开始就一个圈套套住了?这顾十八娘第一次说不卖药,就开始试探自己了,继而两次提起小泉哥,逼着自己说没看到药,紧接着她又抛出第二次试探,说自己的药全是远志筒,自己再一次认了,只怕这时候这小娘子就终于肯定了,她的药是卖出去了,所以她就敢说什么就是什么么,想什么要什么……真是真是…这是什么世道,怎么一个读书人家的小姑娘也如此狡诈!真是太过分了!&ldo;顾小娘子,先前下人不敬的事,老夫已经赔了不是,也说了是个误会,&rdo;周掌柜忍住心里的火气,眯着眼沉声说道,&ldo;俗话说做人做事不能太绝,凡事留三分,日后好相见不是?&rdo;瞧着这里面气氛不对,围观的人低声交谈起来,不太明白怎么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句话两个人好像都恼了。&ldo;周掌柜,这话说的我就不懂了。&rdo;顾十八娘浅浅一笑,&ldo;你买我卖,各自情愿,俗话说买卖不成情义在,你我不过是价钱谈不来,难不成就要为此伤了和气不成?怎么?周掌柜的意思是我若今日不按你的价钱将草药卖与你,咱们就成了仇人不成?&rdo;说着她苦笑一下,&ldo;如是这样,我卖与你就是了。&rdo;此话一出,围在门口的人就哗然一片。周掌柜一口气憋在喉咙,咽不下也吐不出,看着顾十八娘竟然说不出话来。他被她套出了远志筒的真实价格,又被她识破了药已经被卖出……&ldo;我的药是我亲手做的,是我从家里一古本药书中找到的净制法子,我虽然不敢说世间良品,但也敢说在这仙人县别无第二家能做成我这样的…&rdo;顾十八娘缓缓一笑,面上带着几分自信,&ldo;周掌柜,我想卖个好价钱,莫非就是不厚道?&rdo;周掌柜一口气吐了出来,身形不由晃了晃,这姑娘的意思就是提醒自己别想随便弄远志筒来糊弄,她的药独一无二……我呸……周掌柜经营药铺半生,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小姑娘噎的无话可说。他真想立刻派人去给彭一针把药要回来,然后砸在这顾家小娘子的脸上。但是,对方是彭一针啊…那厮平生最大兴趣就是跟自己对着干,若是知道自己必须要回这些药,他极有可能狮子大开口,指不定用什么古怪的条件来刁难自己。罢了罢了,今日算是倒霉,赶巧了遇到的两个都是不能得罪的,那就只有得罪自己了。周掌柜叹了口气,恢复笑脸,一面有些嗔怪的看着顾十八娘,道:&ldo;你看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俗话说亲兄弟还明算帐呢,我怎么会恼你?这样吧…&rdo;他捻须想了想,转身对后面已经傻了眼一个小伙计道:&ldo;去,账上支三百钱。&rdo;小伙计眨着眼没反应过来,脑子里还在愣愣的算账,一斤十五文,不是说这次有十斤,这三百文是怎么算出来了的?&ldo;发什么呆!&rdo;周掌柜瞪了那伙计一眼,呵斥道。小伙计这才撒脚后堂去了,不多时就拿了一串钱过来,顾十八娘接了,冲周掌柜笑道:&ldo;周掌柜的价钱果然公道,童叟不欺。&rdo;公道和不欺上加重了语气,周掌柜自然听得出她的嘲讽,却只是一笑。且不与你争着口头闲气!小丫头咱们走着瞧。&ldo;顾小娘子,走好。&rdo;他有些森然的笑道,&ldo;你年纪小,走路还是要稳一些,莫要跌了脚。&rdo;顾十八娘闻言回头,忽的哈哈一笑。这一次她终于服从心意大笑出声,威胁我?顾十八娘看着周掌柜,她的笑意就有些萧然。如果我连你一个小小的药铺掌柜的威胁都害怕,我这重生还有何意义,还谈什么保护亲人,改变命运?顾氏族众也好,沈家也好,哪一个站出来都比你这小小的商户高的多,在他们面前,你周掌柜就是个蝼蚁。我顾十八娘是要面对的那样的敌人,敌人尚未见,先怕了你这蝼蚁,生还有何意?不如直接死了算了!不过还真要多谢他,要不是他,顾十八娘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药能有销路,让她知道,自己果真能靠自己挣口饭吃!靠自己挣饭吃,为什么要对看不起自己的人低声下气?如果是前世懵懂的自己,又为了日后的生机,咽下一口也不是什么坏事。但现在不行!如今的她绝对不能咽下这口气!在她明明知道这周掌柜如何看待自己的时候。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如果今日自己退让一步,那就是认输,在这周掌柜面前永远都矮三分!就如同前世的自己,时时刻刻都在退让,直到退无可退。今天她就是要逼着自己迈出这一步,迈出永不退让的第一步,她倒要看看,不退让命运又待如何!看到她突然毫无女子礼仪的大笑,周掌柜微微一怔。&ldo;还要谢周掌柜识货,若不是周掌柜,我的药再好也不过是陋巷无人知晓。&rdo;顾十八娘收了大笑,又恢复那浅浅的微笑。说着话,她晃了晃手里的钱,她这时已经走到门外,围观的尚未散去的人看到了,又是惊讶又是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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