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摇摇头,道:&ldo;君子自当谨言慎行,既然沈老爷说了这话,怎么能是不算数?&rdo;说着拍了拍顾十八娘的手,&ldo;你别担心,那沈家断不是这样背信弃义的人家…&rdo;前提是自己得主动上门,嗯,上门找他们去,看来主动等他们来是不可能的事。顾十八娘笑了,这其实跟背信弃义没什么大关系,说起来守信义得看是跟什么人是什么信是什么义,失意之友,酒后之言,只怕沈三老爷如今恨不得今生从没与顾父相遇。怪不得自己嫁入沈家后,公公一直没给过自己好脸色,自己的存在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当年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吧。怪不得沈安林对自己一直很冷淡,这婚事不遂他的愿啊。只有婆婆对自己很好…顾十八娘闭上眼深吸了口气。&ldo;娘,你也说了,君子自当谨言慎行,言出必行。&rdo;她看着曹氏说道,&ldo;沈三老爷许下的婚约本是酒后醉言,又何来谨言慎行,咱们还是一笑了之得好,何必去自找烦恼?&rdo;曹氏想要说什么,顾十八娘阻止她。&ldo;更何况,如今咱们与沈家门不当户不对,&rdo;顾十八娘接着说道,她站起身来,&ldo;如果沈家有心认这门亲事,爹爹在的时候早就该来往,沈安林的年纪可不小了……还有,&rdo;她转过身看曹氏,&ldo;我记得爹爹发丧时,并没有见沈家人来…&rdo;曹氏默认,叹了口气,她自然给沈家发了帖子,当时心内也是存着一线希望,结果在意料之中却在情理之外,看来沈家跟自己已经完全是路人了。&ldo;娘,你说都这样了,咱们再找上门去,揪着人家一句醉言,逼着人家践诺,岂不是自找没趣?&rdo;顾十八娘说道。这么一说,好像真是自己家欺人太甚……曹氏皱眉,面上便有些惶惶。&ldo;再退一步说,那沈家果然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家,面对咱们摆出的约定不能拒绝,不得不答应,我进了他们的家门,这日子……&rdo;顾十八娘带着几分苦涩看着曹氏一笑。被人逼迫而成的婚事,想来沈家众人怎么看这个媳妇都不舒服吧。&ldo;我知道娘是想让我找个好人家去过好日子,沈家高门望族,我进去了自然是锦衣玉食生计无忧,但是…&rdo;顾十八娘不再看曹氏,视线投向大路,官路蔓延似乎无边无际,她的思绪也跟着慢慢的飘远。事实上,沈家已经过不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算起来如今的沈家已经卖光了良田了吧,当然跟在顾家的日子相比,还是好得多,但是那又如何?每一夜孤零零的对灯枯坐……每一日人前卑微小心…最后死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死这一步……曹氏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女儿什么性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高门大户里的日子本就不是容易过的,更何况再加上公婆不喜……罢了罢了。&ldo;十八娘,可要再喝点水?&rdo;她站起来,拿着水壶递给顾十八娘。成了,顾十八娘松了口气,面上笑意浓浓。&ldo;不了,咱们快赶路吧,哥哥回家见不到咱们会担心。&rdo;她接过水壶放到车上,一面伸手推起车。沈安林,这一次我要做个旁观者,观你这个不孝不忠的卑鄙小人落魄聊生生不如死,才能消我心头之恨,偿我被弃之冤。曹氏看女儿推起车,忙跟了上去,看着那小小的脊背挺直推着车显然不习惯摇摇晃晃,忍不住心酸,这样的日子要女儿过一辈子么?&ldo;娘&rdo;顾十八娘好像猜到她的心事,转过脸一笑,&ldo;我们会有好日子过得。&rdo;示好顾十八娘背着一筐草药下山时,日光正盛,如今的她总是赶在清晨上山采药,然后半日的时间在家净制,到傍晚再跟曹氏上一趟山,曹氏打柴她采药,这样她能保证每四五天就去一趟河中县,以挣到更加充裕的钱。沿着街道慢行,看到一个书店幌子后,她习惯的停了下来,并没有走进店里,而是在外边的摊位前站定,一面拭了把汗,一面顺手去拿摆在最下角的药材炮制典论。&ldo;咦?&rdo;她出手才发现自己要看的书并没有躺在往日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一本志怪杂谈。顾十八娘的视线扫了两眼,才在另一角看到那本典论,莫非也有人看这本书?她最早看到这本书的时候,上面已经落满街上荡起的尘土,显然很久没人翻动了。&ldo;小娘子,看中哪一本了?&rdo;小伙计不咸不淡的声音在身前响起。&ldo;我看看…&rdo;顾十八娘低着头说道,声音有些发虚,事实上她并没有钱买任何一本,她只是来蹭书看的。没办法,她总不能永远单靠着一个远志卖下去吧。忍着头顶小伙计鄙视的眼神,顾十八娘踮脚探身取过那本典论,翻到自己上一次看到的那一页,很快就入神了,一面看一面飞快的在脑子里记,以待回家抄写下来。被小伙计不耐烦的咳嗽声打断五六次后,顾十八娘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书,算着这进度,大约还得七八天才能看完,完了之后还得再从头溜一遍,正如彭一针所说,炮制药材的讲究大了,一个细节不对救命药就能变成要命的毒药,她可必须记准了。低着头不理会小伙计那如麦芒的鄙夷眼神,拿起药筐向家里走去,这件事是她做的不地道,等将来家里宽裕了,她一定过来多买两本书。&ldo;十八娘,十八娘…&rdo;有人在后唤她。顾十八娘回过头,见是豆花挑着担子过来,她肩上挑着两个豆腐筐,但走起来摇摇晃晃别有一番风味。&ldo;笑什么?&rdo;豆花赶上她,见她笑意盈盈便问道。&ldo;豆花姐果真当得起豆腐西施这个名字…&rdo;顾十八娘压低声音笑道。&ldo;你也跟他们不学好话了!&rdo;豆花带着几分羞意捶了她一下,&ldo;看我告诉大娘子去。&rdo;顾十八娘笑着告饶,豆花并没有真恼,挽着她的胳膊一起走。&ldo;…这么说卖的价钱果真好?&rdo;豆花见她采了这么多药材,又是欣慰又是高兴,&ldo;那可真值得多走那么远的路…&rdo;说着努努嘴,&ldo;活该他周掌柜不识货!以后就是他上门求你你也别卖给他。&rdo;顾十八娘抿嘴笑,豆花又问她河中县的集市好不好玩,人多不多,新鲜玩意好不好,顾十八娘一一答了,正说着话面前站过两个人挡住了路。低头交谈正高兴的二女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到面前站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个翠绿纱裙,攒着珠花明眸皓齿,另一个怯怯生生做丫鬟打扮。顾十八娘不认得她们,有些疑惑。豆花认得,脸上的笑便飞快的消失了,看着那姑娘不冷不热的道:&ldo;周小姐啊,这是要去哪里啊?怎么堵了路?&rdo;来人正是千金堂周掌柜的独生女儿周丽娘,听了豆花的话她并没有恼,反而冲着她们甜甜一笑。&ldo;豆花妹妹好…&rdo;她的目光直接就投到顾十八娘身上,&ldo;这是顾小姐…&rdo;说着话面上浮现几分羞惭,低下头施礼,&ldo;…顾小姐…丽娘替父给你赔罪…&rdo;顾十八娘这时也知道她是谁了,微微还礼道不敢当,周小姐言重了。&ldo;我也是事后才听我爹爹讲了,都是我教奴无方冲撞了顾小姐&rdo;周丽娘面上又是愤恨又是惭愧,说着话眼泪闪闪,&ldo;…我跟爹爹也没别的亲戚依靠,整日忙着生意,对下管教就懈怠了,以至于闹出这等不愉快,还望顾小姐千万大人大量,莫要对我爹就此生隙,我爹都是受了下人的挑唆…&rdo;总之自责诚惶诚恐道歉罗里啰嗦的说了一大堆。顾十八娘含笑听着没有插话,她的视线落在周丽娘身旁的小丫头身上,见着丫头也是十三四岁,却不是杏儿了,想来是真的卖了吧,心下有些怅然。当然她不是对杏儿有什么好感,但觉得作为卸磨而被杀掉的无辜的驴有点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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