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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晓林离开的这一年，文嘉乐适逢中考，整日整日泡在习题集里，并没有关注魏晓林的近况。等他松了口气从书本中抬起头来，才知道魏晓林已经通过艺术类最高学府的面试，只要高考过线，他考入那所院校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魏晓林的父母抓他成绩抓得很严，所以魏晓林一向成绩优异，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考上。文嘉乐知道，他跟魏晓林之间已经拉开了很遥远很遥远的距离。上一次见到魏晓林，是在他大一寒假过年回家。魏晓林给文嘉乐带了精致好看的礼物，又嘱咐文嘉乐好好读书多听爸妈的话，让他多吃饭长个子，总之一切都又认真又客套。文嘉乐一一应下了。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自私，也实在是他过分依赖过分相信“别人”在自己生活中的地位，他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从幼年时就认定的唯一的好哥哥好朋友，已经彻彻底底远离了他的生活。他们从此只能是没什么交集的普通友人了。身边陆陆续续有同学把志愿表交上去，文嘉乐盖好笔盖，把自己的志愿表也交了上去。他刚松了口气，余光便扫到上来交表的蒋明卓。文嘉乐也不知是怎么的，下意识就想看看蒋明卓的表上填了什么。不等他看清，就听见董老师吸了口气，诧异地看着蒋明卓。文嘉乐随即了然，蒋明卓也填了文科。他偷偷笑了笑，像是鼓励自己善于发现的聪明伶俐。这一年的夏天格外炎热。教室里的吊扇一刻不停地转，铺在桌面上白花花的试卷总是被掀起来满教室飞。老师进进出出的话都是好好复习，学考过了就要分科，学考很简单，可分科后就要开始把自己的目标定在高考了。市一中是高考考点，进入六月以后，文嘉乐他们高一生连上了七天课，只为在高考那两天放假，把位置腾给考生。学校要求把东西都清空，放假这一天文嘉乐背着书包又抱着厚厚一摞书慢吞吞往家走。没走多远就听见有人喊他：“乐乐。”文嘉乐抬头一看，是魏晓林，他开着他家里的车，因为怕被人认出来所以带着口罩。文嘉乐一眼也没认出魏晓林来，但他认出魏晓林家的车，便站在原地。魏晓林嫌他傻，又喊了一声：“傻站那儿干嘛？过来上车。”文嘉乐便慢吞吞地跨过绿化带坐进车里。魏晓林看他坐在后排，啧了一声，说：“坐后边儿干嘛，过来坐前边跟哥哥说话。”“书太多了，我不看着就倒了。”文嘉乐取下书包抱在怀里，往车后座上一瘫，懒洋洋地说道。魏晓林摇摇头，发动车子，说：“你也是的，抱了这么多东西就搭个车回家呗，我今天要是不来，你准备走回家啊？”“也不是很远啊。”文嘉乐上了一天课，累得头脑发懵，无精打采地回答他。魏晓林看他实在很疲惫，等红灯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开始点外卖。原本想带文嘉乐在外边吃完再回去的，可看到文嘉乐这幅样子，他自己又怕在外面吃饭被人认出来，只好叫外卖。到家的时候魏晓林帮文嘉乐抱了一部分书，文嘉乐这会儿仿佛突然反应过来，问魏晓林：“小林哥哥，你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我放假了呗。”“你骗人吧，现在才几号啊，大学里放假也没这么早吧！”文嘉乐一点儿也不信魏晓林的话。刚好电梯到了，魏晓林催着文嘉乐赶紧出去，敷衍道：“怎么不能早点儿放假了，我之前有工作呢，请了个长假，工作完了就回来了。”“那你不用期末考试啊？”文嘉乐带着魏晓林往自己家方向走，他把书抱在怀里，下巴垫在书上，艰难地托着输密码。“我都有戏拍了还期末考什么试？给我算学分了，不考也没事儿。”文嘉乐羡慕地张张嘴，吞了两口空气，郁闷地说：“上大学当大明星可真好，我都要被老师折磨死了。”文嘉乐家里没人，魏晓林跟在自己家似的起身去冰箱拿饮料，打开瓶盖喝了一口，问文嘉乐：“你觉得做明星真的很好吗？”文嘉乐哪里能真的分辨出好或不好，他也就随口感慨一下，没料到魏晓林会这样问，只好回道：“看你啦，你如果觉得好那就是好喽。”魏晓林没回话，文嘉乐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房间里安静下来。文嘉乐小时候对魏晓林的那种依赖已经变得很淡了，当初魏晓林走上这条路的时候，文嘉乐时刻都有一种自己被抛下的感觉，他的确是很容易对人产生依赖感的性格，但同时也很容易接受现实。“想我吗？乐乐。”魏晓林突然问他。“想……想啊！”文嘉乐赶紧点点头回答魏晓林。魏晓林摇摇头，笑着说：“乐乐，对我很生气吧，当初我去京城，高考完也没有告诉你一声。”文嘉乐摆摆手说：“不要紧不要紧，你忙嘛，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魏晓林还想再说什么，门铃响了，文嘉乐觉得尴尬，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去开门，是之前魏晓林在路上订的外卖到了。文嘉乐却不知道，他冲着外卖员摆摆手说：“不是我家呀，我没有叫外卖。”外卖员掏出手机开始核对订单，魏晓林只好站起身走到文嘉乐身后，从外卖员手中接过餐盒，说：“不好意思，是我的订的，谢谢您了。”文嘉乐关上了门，才觉得这姿势十分暧昧，魏晓林几乎将他半抱在怀里，他低着头，能感觉到魏晓林温热的呼吸大片大片洒在自己后颈，文嘉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缩了缩脖子，说：“那……那就吃饭吧。”魏晓林点点头，退开两步，说：“好。”文嘉乐把餐盒在餐桌上摆好，两个人便坐下吃饭，吃着吃着，魏晓林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乐乐，你是吧。”文嘉乐莫名其妙，含糊回道：“是什么啊？”“你是喜欢男孩的吧。”文嘉乐的筷子掉在桌子上，还没送到嘴里的米粒挂在嘴角，完全愣住了。魏晓林把饭粒子用纸巾给他擦干净，又把筷子捡起来重新塞到他手里，说：“你别慌，我就问问你，不会告诉别人。我觉得你是。”文嘉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下筷子尖，反问道：“那你是吗？”“我是。”魏晓林大大方方地承认。他说：“而且乐乐，我觉得你应该懂我为什么会这样问你。”文嘉乐低下头不说话，一点防备也没有，小林哥哥竟然会问他这个问题。魏晓林也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把文嘉乐逼得太紧，文嘉乐才多大，十五岁的人，真跟他承认了也不能怎么样。魏晓林便换了个话题：“乐乐想好大学要去哪里读了吗？来京城吧，学校多，机会多，哥哥还能照顾你。”文嘉乐先前说话一直模棱两可，提起这件事他又硬气起来，说：“还没想好。你也不用照顾我，你工作忙，事业要紧。”文嘉乐之后就没怎么跟魏晓林说过话。他把书都搬回自己房间，一摞一摞整理好摆在书柜上。做这些的时候他的大脑是放空的，魏晓林变了，不再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小林哥哥。他有很多心事，还会这样似是而非的试探自己。至于他问的那个问题，文嘉乐想起来还是觉得惊慌。他踩在凳子上把书本往书架高处塞，一边塞一边把手上的虚汗往裤子上蹭。是站得太高了有点恐高，不是因为小林哥哥问的问题。文嘉乐扒着书架想。然而他最终无力地承认，他的确是喜欢男孩子的。他回想起人生中第一次做那样的梦，是梦见一个面目模糊的男孩子。文嘉乐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被魏晓林一句话就戳破了。他愁眉苦脸地趴在书桌上，心慌得砰砰跳动，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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