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读完了。
夏晓紧紧攥着那几张薄薄的信纸,仿佛攥着师父最后残存的温度。她缓缓地、缓缓地弯下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岩石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声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在这被遗忘的孤峰之巅,在这象征取代的喧嚣声中,彻底爆发开来。
山下,妖族的宫殿正拔地而起。
山顶,一个失去了师父的徒弟,蜷缩在师父最后的气息旁,哭得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夜空中,似乎有几颗星辰,格外明亮,静静注视着下方。
冰冷的山风卷过天王峰顶,吹动着夏晓凌乱的发丝。她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仿佛要将所有残存的温暖和脆弱都压缩进这方寸之地。
指尖带着一种温柔的颤抖,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封承载着师父最后温度与意志的信纸,折叠整齐。每一道折痕都无比轻柔,仿佛怕惊扰了纸上沉睡的灵魂。
然后,她缓缓抬起手,掌心对着虚空。一道细微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裂缝无声地在她面前展开——那是通往她本源力量核心的“黑渊空间”的门扉。没有光华,没有波动,只有最深沉的虚无。夏晓凝视着裂缝深处,那里是连时间都仿佛凝滞的绝对寂静之地。
她将信纸,轻轻送入其中。
信纸消失在黑暗里,如同投入了永恒的归处。裂缝悄然闭合,不留一丝痕迹。仿佛那封改变了她一生的信,从未存在过。
也就在这一刹那——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挣扎着沉入了远方的地平线。
黑暗,彻底降临了。
浓墨般的夜色如同倾倒的潮水,瞬间吞噬了被改造的山峰,吞噬了拔地而起的妖皇行宫雏形,吞噬了远方“天渊”模糊的轮廓,也吞噬了…整个喧嚣而冰冷的世界。
这纯粹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也如同最沉重的帷幕,轰然落下,将夏晓那颗刚刚经历巨大悲恸、又做出决断的心,彻底地、不容抗拒地笼罩了起来。
冰冷,死寂,再无一丝光亮。
夏晓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那双曾经映照着星辰、映照着师父笑意的眼眸,此刻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无垠的黑暗。所有的悲伤、脆弱、彷徨,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火焰,瞬间熄灭、凝固,只剩下一种冻结灵魂的、绝对的冰冷。
她站起身。
不再是蜷缩的姿态。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决绝。山风吹拂着她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却再不能让她感到一丝寒意。因为她的心,比这夜风更冷。
从这一刻起,那个会对着师父撒娇、会因为师父的玩笑破涕为笑、会为了等待一个渺茫希望枯坐半月、名为“许清之徒”的夏晓——死了。
活下来的,是一个摒弃了软弱与幻想,拥抱了冰冷与决绝,自诩为行走于黑暗之中、只为毁灭而生的——黑暗杀手。
黑暗杀手夏晓的目光,平静无波地转向身边——夏晓(现在)的虚影。那个虚影,脸上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悲伤和剧烈的痛苦。
“看到了吗?”黑暗杀手的声音响起,冰冷、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洞穿岁月的苍凉,“这就是我们曾经走过的路。试炼之路漫长,但这一次…是你心灵蜕变的契机所在。”
她的目光穿透了虚影,仿佛看到了自己灵魂深处那条布满荆棘的轨迹。
“有那么一句话,用来形容此刻,再贴切不过——”黑暗杀手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寂静的夜空:
“童年远去,杀手出世。”
夏晓(现在)的虚影猛地一颤!她看着那个站在黑暗中、气息冰冷如刀的“自己”,又仿佛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峰顶、心死如灰的自己。巨大的冲击让她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胸口,那里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真实的抽搐般的绞痛!
她不是在为眼前的景象而痛。
她是在痛恨!
痛恨那个在“回家”之后,选择性地、懦弱地舍弃了试炼期间所有记忆的自己!
痛恨那个为了逃避沉重的过往、为了所谓的“新生活”,竟然连最初、最珍贵的温柔——师父给予她的、如同母亲般的温暖与羁绊——都一并遗忘和抛弃的自己!
数百年的试炼,难道真的只有无尽的杀戮、背叛与尔虞我诈吗?不!在那片残酷的修罗场中,明明也曾有过庇护的港湾,有过毫无保留的信任,有过视若珍宝的师徒之情!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而她,竟然亲手将其掐灭,埋葬在记忆的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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