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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药味就是这样通过环境传递到每个人的心底。

当倒数第二组比赛结束，最后一组选手刚刚出现在场边准备最后的六分钟热身，现场所有观众的欢呼就已经震耳欲聋。

何翩然依旧套着运动服保证体温，抬起头看了眼观众席，轻轻吸了一口气。

热身结束，全过程气氛十分紧张，何翩然也觉得刚刚热身好的肌肉竟也有点紧绷，几个跳跃都没有平时训练轻松自如。

套上刀套，她准备观看伊维特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次比赛亮相，结果意料之外，最后一组的所有人都留了下来，在所有人的心中，伊维特已经不只是一个对手，她更是一个值得她们所有人尊敬的运动员。

瓦伦蒂娜走到何翩然身边，叹了口气说道：“总觉得她上次和我们说打败她还剩两年时间就像是昨天的事。”

一直大大咧咧的瓦伦蒂娜突然的多愁善感让何翩然心中莫名酸涩，看着伊维特滑上冰面，金色和白色相间的比赛服辉煌熠熠，头饰简单大方，整个人一点没有参加职业生涯最后一次比赛的颓唐。

可是她的心情真能像外表一样平静吗？

何翩然不知道。

观众甚至都格外珍惜这一刻，掌声欢呼，如果不是怕影响选手，大概大家现在就会激动地把准备好的布偶扔上来。

音乐剧选段是花滑赛场上比较常听到的旋律之一，故事性和演绎性十足的节奏再加上经典的魅力使得比赛时更容易俘获裁判的节目内容分数，伊维特的配乐就来自瓦格纳的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第二幕《女武神》。

而伊维特却没有采用原来的剧情，反而用自己的演绎将整个音乐重新剪辑编排。

何翩然知道这其实是伊维特自己的编舞，她站在冰面上时，自信流露，光彩照人，有种说不出的气势，仿佛这冰场就是属于她的领地。

即使是在告别的时刻。

提琴的弦和弓从一开始就燃烧起来，急促紧凑，节奏分明，颤抖的音色与高音的引吭交织，恢弘画卷倏然展开，伊维特从静止到滑行，速度越来越快，进入她的第一个跳跃。

“路兹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

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大家都倒吸一口凉气。

伊维特已经两三年没有使用这个高级三三连跳，她一直采取对于自己来说更稳妥的飞利浦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跳，但这次，她起跳的用刃分明是路兹三周！

曾经擅长的跳跃也因为年龄而变得保守，如今她重新挑战，是为了想在冰面上留住最后虚幻的青春吗？

路兹三周与飞利浦三周虽然一个是内刃一个是外刃起跳，但用力的方向和技巧完全不同，伊维特这第一跳高度有所欠缺，明明是对手，何翩然却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好在落冰稳定，第二跳点冰技术高超，伊维特再次跃起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滑出动作也是大气磅礴，冰场上的她英气逼人，好像为战斗而生，高贵的姿态迷人的目光，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

这是她统治多年的领域，在这个领域里，她不是所谓女王，而是真正的女神。

她高贵典雅的外表没有因为铿锵有力的配乐显得格格不入，她的动作如同手持利剑正在飞跃的神袛，威严沉着的美丽透出自信张扬。

飞利浦三周的单跳几乎和交响中弦乐的节奏完全吻合，伊维特的乐感堪称目前花滑选手中的王者，时间不止带走了她的青春，也给她留下年轻选手不会拥有的财富，她的经验与沉淀全部都集中在职业生涯最后一套节目中爆发。

跳跃，腾空，金色照耀下像是太阳的金边，落冰瞬间伊维特高举单手，另一只手臂缓缓打开，张扬的动作使得跳跃难度增加，快板仍在继续，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何翩然不由得担心伊维特的体能。

伊维特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这么高强度始终保持快板节奏的音乐，第三个路普三周稳稳落冰后，她没有减速，几乎是很快，简单的衔接后，一组飞利浦三周接后外点冰两周再接后外点冰两周，3-2-2的连跳一气呵成，紧接着就是一组联合旋转。

“她这是拼了啊……”

瓦伦蒂娜感叹道。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会拼了的！加油！

大家用默认来回答瓦伦蒂娜的话。

伊维特气势逼人，在第一组开始就将压力留给其余的所有人，激昂磅礴的音乐让她的滑行如虎添翼，与短节目完全不同，这不再是恋人间坚贞静谧的海誓山盟，也不是少女与挚爱享受须臾甜蜜的柔软娇美，伊维特连串接续步如同脚下生风，看到此时此刻的她就好像看到当年那个刚刚冰场称王的法兰西少女，风华正茂，锐不可当。

何翩然不知道，如果伊维特诞生于公主时代，与她们一样在这次奥运会迎来最灿烂的年纪会是什么样？冠军的归属，实力的角逐，一切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这已经是个无法解开的谜，伊维特这样一个对手，自己和夏天在刚刚出道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撼动她在女子单人滑赛场上的地位。

直线犹如虹霓破晓。

伊维特金色灿烂的裙子宛若霞光万丈。

这种奔放没有细腻可言，大巧不工，伊维特掌控着自己的魅力和全场观众的心跳，她每一次轻捷的跃动都唤起人们与她从前相关的记忆，四年前她第一次来到奥运赛场便斩获金牌，二十岁的年纪，法国乡村那三月绽放的鸢尾，每一片枝叶都伸展开生机盎然。那时年轻的她已经是女子单人滑的女王，从进入成年组到如今，八年的时间看似很长，实则太短。

伊维特不妄想能扭转岁月，她早就为自己制定了退役的时间，时机一到，再不逗留。

但真的舍得吗？

四岁的时候，她第一次去家乡里昂的一个小冰场，那里设施捡漏，寒风从顶棚早就破半的玻璃涌入时，会让顶棚的吊灯发出吱呀响声，灯影摇曳，光芒摇摇欲坠，冰场四周的扶手上，原本鲜亮的红漆早已因为年代久远而斑驳地不成样子，露出下面金属颓败的本色。工作人员只有一个总是坐在角落里打瞌睡的看护老头，租来的冰鞋味道难闻，散发着旧皮革和消毒剂混合起来的诡异味道，可是她怎么也忘不掉那个感觉，那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冰鞋，刀刃迟钝，皮面开裂，踩在不平滑的冰面上会发出齿轮生锈般的声音。

但那个旋律，才是她此生听过最美的歌谣。

也许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命运让她在那一刻与花滑相遇，二十多年后，命运让她在这里与花滑告别。

这里再不是那个晚上关闭时，她紧紧抱住看护老头不让他关掉灯的破旧冰场，那个里昂小镇上总是灰头土脸的顽皮姑娘如今亭亭玉立风姿绰约，站在世界最大的舞台上。

再不会有人让她离开这片场地，在她滑得开心时关掉灯光。

这次，是她自己将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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