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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页（第1页）
床前，柳轻瑾青丝披散，脸容被遮住，一只手正从半空收回来，好像刚刚完成一具别致的雕像。
俊朗玉秀的少年静静闭着眼，身上几处血迹都被清理干净，安详的神情，含笑的嘴角，一切都让人以为他不过睡着，唯独肌肤透出一种令人心惊的僵白，宛如蜡制似的。
手腕上系着条浅蓝色发带，打成蝴蝶结，看去格外精致。
柳轻瑾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抚，像抚着心爱的孩子。
“你回来了……”知是他，柳轻瑾终于从对方身上移开视线，星眸凝望过来，带着一点狂灼，在昏暗中亮得摄人，却又欣喜异常，似乎盼他很久了，迫不及待地问，“那个人……被你杀死了吗？”
纤长的睫在眼睑下抹开优美的影子，又被烛光打成了细碎的忧伤，有一瞬，恨不得将她紧紧锢在怀中再也不放，揉成水，捻成沙，被他藏在骨血里头。
窗棂边日影偏移，云在暮色中暗淡，墙角下草木落黄，回廊阶前，霜菊被晚霞照成丹渥，正是盛景，偏无人顾及，落寞送香。
萧扶白在她的注视下回答：“没有。”
柳轻瑾瞳眸微微睁大，显得有些意外，怔怔念道：“没有……那个人……还没有死……”
她低头思绪半晌，可终究不得解，乱了，乱成一团，心又开始痛了，无法抑制，手指发抖地攥拢一起，倏然发狂地吼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杀了他？”
上前抓住他的衣衫，用力地摇晃，连带他的身体一起摇晃：“你的武功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没有杀死那个人！为什么不替卓钰报仇？！”
那怨而恨的眼神，有如一柄利剑穿透胸口，然而萧扶白脸上露出的，依旧是温存柔和的神色：“轻瑾，那个人……并非滇亲王。”
“不是他？”柳轻瑾动作顿下来，眼巴巴望着他，“那是谁，是谁……你告诉我……”
容颜在悲恸中愈发憔悴，萧扶白忽然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摩上她的脸庞，肌肤冰凉似易融的雪，那种真实，更令人疼到心底，愧疚道：“对不起……她的身份我现在无法告诉你，也不能对她动手……轻瑾，卓钰的死我没有忘，给我些时间，我是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为什么……”柳轻瑾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摇摇头，“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卓钰就这样白白死掉了，可是我连凶手都不知，连给他报仇的机会也没有！萧扶白，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你好自私，你好自私啊——”
眼泪簌簌滑落，像纷乱的雪屑遮朦了容颜，她举起手，开始朝他的胸口又捶又砸，恨着、怨着、无处诉着，恨不得想狠狠咬上一口。心里闷极痛极，无从宣泄，快要炸开了。
“为什么……”一下接一下，最后终是累了，她把头抵在他的胸前，黑瀑般浓长的头发披盖下来，似有意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样子，只那纤瘦的肩膀抖动，像笑又像哭着，唇一启一阖，低低续续的声音从中逸出，濒死一样的叹息，“到底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因为我，他还能在陇傲寨继续当他的寨主，说不定将来不久，便能讨个像他娘亲一样温柔贤惠的老婆，生几个大胖小子，在山里一起快快乐乐的生活……也不若现在，只能冰冷冷地躺在这里……你说他这是图的什么？怎就那么傻，那么傻呢……”
她颤呵呵笑着，悔恨的泪光却从眼角蔓延进嘴里，苦涩在了喉咙，把心肠也灌苦。
“扶白……是我害了他呢……怎么办，到头来我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连你也要隐瞒我……”贴靠着他，仿佛黏在叶上的小虫，风雨交加下，只能无助地瑟缩。
片刻后，修长有力的双臂从后环上来，将她按入怀里。温暖得快要让人窒息了。
“连你也不告诉我……”被那怀抱缠住，舍不得离开，她流着泪，恍惚间又怨起来，一遍一遍，有些混乱地絮语，“萧扶白……我恨你……恨你……”
萧扶白摸着她的发，神色平静地听着，心跳却一次比一次沉重，一次比一次的痛。
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不令你伤心、不令你难过呢？
可笑自己，明明那么在乎，这刻却连一句安慰也做不到，只能这样静静抱着她……
日落西山，遥夜漫漫，半截银烛被西窗的风吹得摇摇欲灭，薄纱飘起开合，谁的容颜在明暗间沉眠，也有谁的泪，在寂静中破碎。
柳轻瑾哭得昏迷过去，萧扶白把她抱回房间，脱下鞋袜，盖好衾被，那脸容上泪光点点尚未干涸，我见犹怜。
犹豫着伸手，但终究没有触碰。
与此同时，床上的人开始拧紧眉头，迷迷糊糊地唤道：“好冷、我好冷，扶白……你别走，别走……”
睫毛像垂死的蝶使劲扇动着翅膀，可惜睁不开，唯有晶莹的泪光又从睫下流淌出来，泪不止，眼睛好像哭瞎了。
“扶白……扶白……”怕再失去什么，她伸手不安地乱摸，终于够到半空中那只手，唇角抹开一丝笑，握住了便再也不放。
“扶白、扶白……”神智迷乱的低喃，一次次，却只是他的名字，不是别人，只是他的名字……
被握住的手猛然颤了下。
“扶白……”柳轻瑾又启唇呼唤一声，害怕地哆嗦着。
蓦然阴影覆盖下来，捧起她的脸，有柔软的唇触碰上肌肤，顺沿眼角，吻着她的泪，轻轻的，一点点地吻着，细心而温柔，不肯遗漏一滴，要把她所有的泪都吻尽、吻干。
细细碎碎的呼吸从上方拂过，与她的气息交错缠绵，亦如爱人的蜜语，滑过了眉梢、耳鬓……好暖、好热……要融化了……
干裂的唇张开，拼力地想喊出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那手指停落上面，爱昵地抚摸过，隐约中有些不稳，颤抖着，像在艰难抗拒着……
下一刻，她的喉咙动了动，传来极其轻微，近乎破碎的呻吟，偏偏，又是那两个字。
夜幕里，那宛如妖姬的叹息，一丝低低幽媚的诱惑，简直要叫人疯狂了。
终于抑制不住，将唇贴上去，是雨珠落在花瓣上，那么怜，那么爱，唯恐弄碎了，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可惜那是毒，浓烈的毒，沾染了渗透进骨髓里，把血都烧灼了，明明想放手，但总觉得不够、不够……一点点的递进，接触到她香软的舌头，勾着、挑着、纠弄起来，变得有些贪婪，想把它咬化了，咽下去，变成自己的。
俯着身，长长的乌发从肩侧流散下来，遮住彼此的脸容，彼此的亲缠，她闭着眼，看不到那沉沦的表情。只剩下紧紧的搂抱，吻到快断气的喘息。
那么爱她，生命都被搅乱了。
知道吗……知不知道？
“扶白……”柳轻瑾呼吸不得，痛苦地凝起眉心，意识全是恍惚的，只觉是在梦里，在梦里唤着他，似乎想告诉他什么，却被咔在喉咙里，只能喃喃唤着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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