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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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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遇指尖发抖，扣紧了桌上菜碟，回想起他写的最后那句话，简直如同指着鼻子骂康正“老百姓看你不顺眼已很久了”那般！
所以他来无诏返京来做什么？！
沈遇坐不住了，他腾身起来要去寻友，才刚踏了大殿走下阶去，便见着五军指挥使易危楼携同着两个兵，架着瘦削而又憔悴的宋润止往外赶去。
“住手！”沈遇目如喷火，即刻正冠赶了过去，他顶着不知何时下来的大雪，正声道：“大今有制，提刑三品以上的朝廷命官，需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法司会审，秦王殿下！即便身为监国你也没有这个权力！”
雪絮纷飞。老天爷听不到地上的冤屈，天寒地冻，沈遇只觉得凉气自脚板直蹿到天灵盖。
宋润止抬头，掀了掀眼皮，他脸白如纸，像是病气缠身，笑了笑语气羸弱说着：“是宴清啊……你不要管，这是我的事，免得惹人猜忌将你打成朋党。”
秦王侧目回首，背脊挺立高高在上，冷眼看着沈遇说：“一省巡抚，三品大员，敢上这样荒唐的折子顶撞圣上！”
他拿出那张帖子，砸去了沈遇脸上，颔首示意他自己看。
乱纸纷飞。沈遇接下，呼吸剧烈，打开了那张折子，同他在文渊阁积压沉下的那张同样……一字未改！
再读一遍，品味出了这篇文章分量的沈遇，依然看得背脊发凉，他看向宋润止：“墨卿，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不会不明白，又是何苦如此……”
“小阁老。”秦王玩味地看着他，说：“这不是党争，宋中丞虽是祁王的人，但我拿他权全是为着他胸无君父，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
秦王转身，冷眼瞥着宋润止，义正言辞道：“不配食大今官禄！当直接杖死在乾龙殿下都不为过！”
沈遇听到这话，如坠冰窟。他对上脸色愈发青白的宋润止，看到了一种决绝而又冷漠的笑，还是一种默哀大于心死的承受。
虽然合理，但他根本不必做这样的事。
上下官僚腐朽，非一日之盘根错结。宋润止作为老牌祁王党，应当比沈遇更明白这个道理。
这世上哪有什么清流？
林党虽倒，但贪污之风仍未杜绝，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谁不懂。没了林党，祁王党就是林党，秦王党也可以是林党。
禾东难，赋税重，田户勾结官绅，那又怎么了？普天之下四个州的老百姓都是这么过的，还不是都是你这个禾东巡抚当得不好！
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陈胜不也是没一统天下么？
为什么？你宋润止一向自谓明事理，何苦要背刺皇室干这么一出吃力不讨好的义举？
找死，真的是找死。
沈遇想问，却找不着机会问。他红着眼，乱着脑子，觉着当初见到父亲尸体的那股无力感又席卷侵袭而来。
“李厚稷！你当老子死了吗？！”随着他狠辣的话音落下，紧接着而来的是眼神阴鸷的祁王，他身后站的是张昭、宋知书、竟还有名义上为秦王党的裴渡。
张昭厉声，看都没看他的学生宋润止，当机立断：“秦王殿下，休要武断，涉及一省巡抚的着落，确实应由三法司审查听候发落，也应该等到圣上回来后再办。”
沈遇猛回头看他，用力捏着那张纸。他在的重重雪雨中，看不太清模糊的张昭，他听到了他仿佛对自己的劝谏：
“沈堂官，莫要为他辩驳。宋润止身为一省巡抚，食官禄却不识君体，禾东的乱子你也有所耳闻。”张昭冷漠阐述着：“你还不知道，今年禾东的科考有生员罢考，便是为着他逼当地士绅下地一事，搞一出‘摊丁入苗’以妄图改祖制。”
宋知书站他身后，颤了一颤，胡须染雪，身影薄弱显得如风吹的落叶般轻渺。
张昭音量提高，对宋润止冷声喝道：“我告诉你！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谁不知道摊丁入苗可以轻徭薄赋，可你要那些辛苦科考的学子们再下地，那他们读书考取的功名的意义何在？宋墨卿，我且再点你一句，什么张氏一门的尊荣都是小事，你这是堵死了天下读书人的出路！那便怨不得我要拿你给他们一个交代！”
宋润止听罢，肩膀抖了一抖，疯疯癫癫地低笑了起来，突地抬起了头对张昭道：“张师傅、张先生，您当初在国子监时是这么教我的么？”
“你讲，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宋润止喉咙滚动，泪流满面，哑声道：“你讲，人这辈子有两样东西不能忘，一个叫理想，一个叫良心——”
宋知书痛苦不堪，原本闭上了眼，却又睁眼看向了张昭，双眼赤红一片。
裴渡注意到了沈遇，也是情绪沉重脸色怪异，他掩着袖子靠了靠他的手背，低声说：“别掺和了，张阁老是首辅。”
首辅？沈遇随着这话，看去了满目愁容的裴渡，一股没由来的怒火在烧得他几乎肝疼。
“你张氏一门便是禾东最大的豪绅！”宋润止猛地挣扎声嘶力竭冲张昭吼道：“摊丁入苗纵使不完全契合今制，但对百姓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而官绅一体，又何尝不是祖制，早在成乾年间便提了出来，只是直到康正年间都没推行下来罢了！”
宋知书听之，不言不语，不赞同也不反驳，只是一张面容枯槁，泪流满面。
——我便是太过寄予厚望于你，才教得你如此黑白分明，忠奸太分，为人直率，即便为官多年都拐不过这个弯来。
儿啊，你要当下一个沈仲恺吗？
“这个制哪里不好？”宋润止反驳道：“那些曾考取一官半职的士绅何其高贵，仅凭一时的功名便可当一世的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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