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卷着沙粒刮过黄土塬,天是灰蒙蒙的,连一丝雪的影子都没有。一行人马踏着冻硬的土路,后头跟着十多辆空马车,终于在日头当中时望见了前方山脊上的轮廓。
张壁古堡像一头伏卧的老兽,借着山势藏在沟壑间,夯土城墙被风蚀得斑驳,却仍透着股沉郁的威严,这里便是之前林元正提及的地方。
“到了。”林元正勒住马缰,呼出的白气在凛冽的风里瞬间散了。他抬头望着古堡那道窄窄的城门,门楼上的了望口黑洞洞的,像在打量这群不速之客。
林元正深知张壁古堡不仅地势险要,内部复杂,更是刘武周在这一带的极为隐秘的据点,里头绝对藏有不少好东西,若能顺利掌控,对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将起到不少的作用,这也是他们特意前来的重要原因。
张壁古堡战略位置关键,南依绵山、北临晋中平川且遥对太原,进可控制晋中、威胁太原,退能依托古堡与绵山抵抗,战略意义重大。
其地势险要,三面临沟、一面平川,易守难攻,具备天然防御优势,堡内藏有复杂地道,深二十米,分上、中、下三层,总长十公里,能为军队提供隐蔽转移、突袭敌军和储存物资等便利。
因古堡地下地道遍布且攻守兼备,而北魏权臣、北齐奠基人高欢擅长挖地道,故有人推测张壁古堡为高欢所筑。
身后的人纷纷停住脚步,马队踏起的尘土渐渐落定,刘武轩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呵着气道:“这地方倒会选,藏在山坳里,不走到跟前竟瞧不真切。”
“听说内里是座迷城,街巷弯弯绕绕,早年乃用于屯兵。”林元正接过话头,目光扫过城墙根那些半掩的暗道口,“这天气虽没雪,却比落雪时还冷,先想办法进这古堡再说。”
刘武轩轻轻颔首,双腿轻夹马腹,越至前头:“我先去叫门。”
马蹄声在空荡的山谷里敲出单调的回响,渐渐近了城门。城楼上终于有了动静,一道沙哑的嗓音探出来:“来者何人?”
“过路的商旅,想借贵堡暂歇几日,待过了这股寒流便走。”刘武轩扬声应道,语气平和,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城墙的防御工事。
风还在刮,卷起地上的枯草打着旋儿。城门后沉默了片刻,终于传来门闩拖动的吱呀声,那道厚重的门,缓缓开了道缝。
三五个手持长兵、身披皮甲的士卒率先迈步出来,目光在十几辆独特四轮马车上打了个转,为首的那个突然冷笑一声,将长戟往地上一顿:“军事重地岂容尔等乱闯?人来得倒是不少,看你们这马车如此之大,车里倒像是带了不少好东西,既然敢闯进来,就得留下买路钱!”
旁边一个矮壮的士卒立刻附和,舔了舔冻得干裂的嘴唇:“就是!这荒山野岭的,你们这些商旅胆敢孤身至此,怕是没搞清楚这儿谁说了算。识相的就把马车卸下来,再留下几匹好马,爷爷们或许还能放你们一条活路!”
他们说着,手里的长兵已隐隐抬起,目光里满是贪婪,显然是瞧着马车的行装不菲,又听着乃是商队,动了劫掠的心思。寒风里,甲胄摩擦的声响混着粗重的呼吸,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凶悍。
林元正眉头微蹙,而身前的刘武轩已是按捺不住,低喝一声:“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路抢劫?”
“光天化日?”那为首的士卒嗤笑,“到了这儿,爷爷的话就是天!再敢犟嘴,直接卸了你们的胳膊当柴烧!”
说罢,他冲同伴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呈扇形围了上来,步步紧逼。
林元正抬手示意身后人稍安勿躁,刘武轩则猛地吹响一声长哨,哨音未落,周遭隐蔽处便传来一阵衣甲摩擦与马蹄轻踏的响动,隐在身后的两百多名轻骑如鬼魅般齐齐现身,抬手便将弓弩对准了那几个士卒。
寒风卷着尘土掠过,原本嚣张的士卒们脸上的贪婪瞬间僵住,握着长兵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他们惊恐地看着四周突然冒出的黑压压的人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为首的那个喉咙滚动了一下,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们敢在此动武?可知这是谁的地盘!”
林元正目光扫过面如土色的士卒,语气平淡却带着威压:“方才谁说要卸我们胳膊当柴烧?现在,再说说看,这买路钱该怎么算?”
刘武轩跟在他身后,拍了拍腰间的佩刀,冷笑一声:“就凭你们几个,也敢打我们的主意?怕是还没掂量过自己的斤两。”
两百多轻骑沉默地列阵,弓弩上的寒芒在暮色里闪着冷光,那股肃杀之气压得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城门后的动静也停了,显然堡内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一时不敢妄动。
“去叫你们驻守此地最大的官来答话,不然的话,你们几个可讨不到好。”
刘武轩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脚下轻轻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目光扫过那几个早已吓得脸色发白的士卒,“别磨蹭,耽误了我们的事,怕是要用你们的狗命来赔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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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士卒咬了咬牙,看看周围严阵以待的轻骑,又瞅瞅刘武轩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终是不敢再硬撑,忙不迭地冲身边人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快、快去报给校尉大人!就说……就说有硬茬闹事,让他速来!”
那士卒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进城门,剩下几人握着长兵的手还在发颤,却被轻骑的弓弩逼得不敢动弹,只能僵在原地,额角的冷汗混着尘土往下淌。
刘武轩踱到一个士卒跟前,伸手拨了拨他手里的长戟,嗤笑一声:“就这胆子,还敢拦路抢劫?方才不是挺横的么?”
那士卒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比白净的雪地还要苍白。
林元正坐于马上,目光掠过古堡的城墙与城门后隐约的人影,沉声道:“看来这张壁古堡的守军,军纪也不怎么样。”
片刻后,城门内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身披玄铁甲、腰间挂着虎头牌的将领大摇大摆走出,身后跟着二十多个亲兵,个个挺胸叠肚,带着股骄横气。
他正是张壁守将王魁,乃是刘武周的嫡系旧部,见堡外列阵的轻骑虽齐整,却衣着寻常,顿时梗起脖子,扯着嗓子道:“哪来的野路子?敢在刘大王的地界上动刀动枪?真当我张壁古堡是好捏的软柿子?”
他斜眼扫过林元正一行,尤其瞥见的那些马车时,眼底更是闪过一丝贪婪,却故意拔高了调子:“我王魁乃是刘大王亲封的守将,你们敢围我古堡,便是与刘大王为敌!识相的赶紧滚,不然我一声令下,让你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刘武轩上前一步,挑眉道:“刘武周的嫡系?难怪底下人敢当路匪,怎么,你是觉得以刘武周的名头,是想压垮谁?”
王魁被戳破底细,脸上更显嚣张:“知道就好!我追随大王南征北战的时候,你们还不知在哪儿玩泥巴!赶紧把马车留下,再磕三个响头,老子或许还能赏你们条活路!”
林元正眼神渐冷,抬手按住腰间的剑柄:“看来不必废话了。武轩,让他瞧瞧,谁才是该滚的那个。”
话音未落,两百轻骑猛地向前半步,弓弩上的弦瞬间绷紧,寒芒直指王魁一行。
王魁身后的亲兵顿时慌了神,连王魁自己也僵在原地,脸上的嚣张被惊愕取代,他没料到这伙商旅听到刘武周的名头后,竟还敢如此猖狂,一旦他们不管不顾动真格的……他有些后悔亲身出来耍威风了,这不是将自己的小命放任对方拿捏……
林元正见状,脸上掠过一丝无奈,轻咳一声道:“武轩,把那令牌给他看便是,何须动刀动枪的……”
刘武轩闻言,从怀中摸出一块玄铁令牌,抬手掷了过去。令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当啷”一声落在王魁脚边,正面的狼头纹在日光里泛着冷光。
王魁先是一愣,看清令牌样式后脸色骤变,像是被人抽走了浑身力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音都在发颤:“属、属下有眼无珠!不知是刘大王亲卫来此……”
王魁心中大惊,他深知这令牌代表着刘武周的绝对权威,若得罪了持有此令牌之人,自己绝无好果子吃。此刻他满心懊悔,恨自己方才太过张狂,竟没看清对方来路便肆意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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