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则阿弥陀佛讲和
话说德安府孝感县有个秀才,名叫许献忠,年纪十八岁,生得眉清目秀,气质丰润俊雅。对门住着个屠户叫萧辅汉,他有个女儿名唤淑玉,年方十七岁,容貌十分秀丽。这姑娘平日大门不出,每天都在楼上绣花。
淑玉的绣楼靠近街边,她常看见许秀才从楼下走过,一来二去,两人互相对望,心里都生了爱慕之意。日子久了,两人便开始偷偷说笑。许秀才试探着表达心意,淑玉便微笑着点头应允。这天夜里,许秀才借着楼梯悄悄上楼,与淑玉在房中相见,彼此情投意合。直到公鸡打鸣,许秀才准备回家时,两人私下约定晚上再来。淑玉说:“要是把梯子靠在楼边,怕夜里有人经过看见你。我准备一根圆木挂在楼枋上,再取一匹白布,一半绕在圆木上,一半垂到楼下。你夜里只要紧抱白布,我在楼上把你吊上来,岂不方便?”许秀才听了十分高兴,到了夜里果然按这个办法行事。如此来来往往过了半年,邻居们大多知道这事,唯独瞒着萧辅汉一人。
忽然有一夜,许秀才被朋友请去喝酒,夜深了还没回来。有个叫明修的和尚,夜里在街上行乞化缘,看见楼上垂下的白布拖到地上,以为是这家人晒布忘了收,便想偷布。他停下敲木鱼的手,上前去扯白布。忽然楼上有人将他往上吊,和尚心里顿时明白,这必定是哪家妇人用这法子接人上楼,便由着对方把自己吊了上去。果然见到一个女子,和尚心中大喜,说道:“小僧与娘子有缘,今日若肯让我在此留宿一夜,便是积下如海的福田,天大的恩情。”淑玉慌忙说道:“我已有相爱的人,怎能失身于你?我宁愿把这根银簪送给你,你快下楼去吧。”和尚说:“是你把我吊上来的,今夜来了就别想走!”说着便强行搂抱求欢。淑玉十分愤怒,高声喊道:“有贼啊!”可当时她父母睡得沉,没听见。和尚怕被人发现,竟拔出刀将淑玉杀死,取下她的银簪、耳环和戒指,下楼逃走了。
第二天早饭后,淑玉的母亲见女儿还不起床,便去楼上查看,只见女儿被杀死在房中,完全不知是何人所为。这时,有邻居对许秀才的事看不惯,便对萧辅汉说:“你女儿平日里和许献忠来往已有半年多,昨夜许生在朋友家喝酒,必定是乘着酒劲误杀了人,肯定是他没错。”萧辅汉听说包公断案神明,便写了状子去控告:“状告强奸杀人之事:秀才许献忠,心思不正,行为不端。觊觎小女淑玉的容貌,千方百计想要玷污她。昨夜,他带着酒气,身上佩刀,潜入卧室,搂抱强奸。小女贞烈不从,他便拔刀将其杀死,还盗走了头上的簪环首饰。邻居可以作证。他身为读书人,却行如禽兽;枉称是学中才子,却突然变成伤人的恶徒。如今法律被轻视,伦理风气也被败坏。恳请大人速速判他抵命,哀哀上告。”
当时包公为官极其清廉,断案从无差错。当天就准了这状子,立刻派人传讯原告、被告和相关证人前来听审。包公先问证人,左邻萧美、右邻吴范都供述:萧淑玉住在沿街的楼上,与许献忠有私情已半年,只是瞒着她父母,这私情是确实存在的,并非强奸。至于杀人的缘由,因是深夜发生的事,众人实在不知道。许生说:“通奸的事瞒不过大家,我也甘心承认。如果因此定罪,我死也无话可说;但杀人的事确实不是我做的。”萧辅汉说:“他只认轻罪却推脱重罪,心思显而易见。女儿房中只有他来过,不是他杀的,又是谁杀的?必定是女儿要和他断绝关系,他便心怀怨恨下了杀手。况且年轻人性子轻狂,哪里顾得上和女子曾有过情分?老爷若不用刑审问,他怎会招认?”包公看许生容貌俊美,性情温和,不像是凶恶之人,于是问道:“你和淑玉往来时,可曾有人从楼下经过?”许生回答:“往日没有,只是这个月有个叫街的和尚夜里敲着木鱼经过。”包公听罢,怒声说道:“这必定是你杀的人。如今判你有罪,你可甘心?”献忠心慌,答道:“甘心。”于是被打了四十大板,收监关押。
包公暗中召来公差王忠、李义,问道:“最近那个叫街的和尚在哪里居住?”王忠说:“在玩月桥的观音座前歇脚。”包公吩咐二人,如此这般去行事。当夜,和尚明修又敲着木鱼在街上行乞,约摸三更时分,正要回桥边歇息,只听得桥下有三个“鬼”的声音,一个叫着往上,一个叫着往下,还低声啼哭,声音十分凄切吓人。和尚在桥上打坐,口中念着弥陀经。后来一个似妇人的声音,边哭边喊道:“明修明修,你要来亲近我,我不从也就罢了,我阳寿还没尽,你没道理杀我。你无故杀我,又抢我钗环首饰,我已经告到阎王那里,阎王命两个鬼吏陪着我来索命,你反而念阿弥陀佛想求和;如今你该拿财帛给我,再打发这两位鬼差,才能私下了结,不然我再上奏天庭,定来取你性命,就算念再多佛也保不住你!”
明修手里握着佛珠,答道:“我一时糊涂,动了邪念想亲近你,见你不从又要喊叫,怕被人抓住,才一时失手杀了你。如今钗环戒指还在我这里,明天我就买财帛,再念经卷超度你,千万不要上奏天庭啊。”女鬼又哭起来,两个“鬼”又叫了一番,声音更显凄惨。和尚又念经,再次许诺明天一定超度。忽然,两个公差走了出来,用铁链锁住和尚。和尚惊慌地问:“你们是鬼?”王忠说:“我们是包公派来捉你的,不是鬼!”吓得和尚瘫软在地,只说看在佛的面上求赦免。王忠说:“好一个谋财害命的‘佛’,强奸杀人的‘佛’!”于是将他锁住带走,李义则收拾了禅担、蒲团等物一同前往。原来这是包公早就让两个公差雇了一个娼妇,在桥下装作鬼叫,才吓出了这番实情。
第二天,公差将明修锁住,带着那娼妇来见包公,讲述了在桥下装鬼,吓出明修因强奸不成而杀人的经过。包公命人取来库银赏赐给娼妇和两个公差,让他们离去。又从明修的破衲袄里搜出钗子、耳环、戒指,叫萧辅汉辨认,确实是他女儿佩戴的物品。明修无话可辩,一一招认,承认了死罪。
包公于是问许献忠:“杀死淑玉的是这个秃贼,他理当抵命;但你身为秀才,与人家未出阁的女子有私情,也该革去功名。如今有两个选择:你尚未娶妻,淑玉也未嫁人,虽说两人私下往来,却也如同结发夫妻一般。如今这女子为你垂下白布,却误引了这和尚,又守节而死,也算保全了名节,于妇道并无亏欠。如今你若愿意再娶,就得革去功名;若想保留前程,就将淑玉认作正妻,为她收埋供养,不许再娶。这两条路你选哪条?”献忠说:“我深知淑玉向来性情贤良,只因与我有情才私下往来,我也从没有其他外心。当初私会时,她曾嘱咐我娶她,我也答应等科举中第后一定下媒完婚。不料遇上这贼和尚,她又死得如此贞烈,我心里怎么忍心再娶别人?今日我只愿收埋淑玉,认她为正妻,以不负她死节的心意,绝不敢再娶。至于功名保留与否,全凭大人定夺,我本心也不敢欺瞒。”
包公听了高兴地说:“你的心意合乎天理,我当为你力保前程。”随即写了文书上报学道:“审得生员许献忠,年轻未婚;邻女淑玉,待字闺中。两人年少相悦,曾在月下私会,心意相合,半年来在楼中赴约。本期待百年好合,不料一朝生变。恶僧明修,心术不正,深夜登上重楼。他行为卑劣,妄图玷污清白女子。图谋不成,便从袖中抽出钢刀。死者含冤,他暗中剥去钗环首饰。可悲啊淑玉,遭凶僧残害性命;仗义啊献忠,念及情妻发誓不再娶。如今拟判和尚抵命,以雪节妇之冤;保留许生前程,稍作奖励义夫之举。不敢擅自决定,伏候裁断。”
学道随即按此批复。后来许献忠考中乡试,回来感谢包公道:“若不是老师,我早已成为狱中冤魂,哪有今日?”包公问:“如今想再娶吗?”许生说:“死也不敢了。”包公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许生说:“我如今全了情义,却不能全孝道了。”包公说:“贤友今日成名,萧夫人在天之灵必定无限喜悦。即便她还在世,也必定会让你纳妾。如今只将萧夫人认作正妻,再娶一房侧室又有何妨?”献忠坚持不肯。包公便让他的同年举人田在懋做媒,强行让他娶了霍氏女为侧室。献忠便以纳妾之礼成了亲,他的同年录上只填写萧氏,不把霍氏列入,真可谓是妇守贞节、夫重情义,双方都尽到了道义。而包公为他洗雪冤屈的恩德,促成他传宗接代的恩情,更是如同山高海深啊!
第二则观音菩萨托梦
话说贵州道程番府有个秀才叫丁日中,常在安福寺读书,和僧人性慧朝夕相处。有一天性慧去丁日中家拜访,恰逢丁日中外出,他妻子邓氏听丈夫常说在寺里读书时,多得性慧关照送上汤水饮食,于是出来见他,留他吃了顿饭。性慧见邓氏容貌秀丽,言谈文雅,心里十分爱慕。后来丁日中外出一个多月没回来,性慧便心生一计,花钱雇了两个道士假扮成轿夫,半下午时到邓氏家说:“你相公在寺里读书,劳神过度突然中风了,得亏性慧师傅救醒,现在还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他让我们二人来接娘子去看看。”邓氏问:“怎么不借个眠轿把他送回来?”两个轿夫说:“本想送他回来,无奈路程有十多里,怕路上受了风寒,病情加重不好救治。娘子不如亲自去看看,到时再决定是接回来还是在那边医治,有亲人在旁也方便服侍病人。”邓氏一听赶紧上轿跟他们走了。
天黑时到了寺院,轿子直接抬进了僧房深处,里面已经摆好了酒筵,性慧想和邓氏一起喝酒。邓氏当即问:“我官人在哪里?带我去看他。”性慧说:“你官人被众朋友邀去城外新寺游玩,刚有人来报说他中风,我去看时幸好已经清醒了些。那边离这里还有五里路,天色已晚,你可以先在这里歇一晚,明天一早再去;要是现在就想去,也得等轿夫吃完饭,娘子你也吃些点心,然后讨个火把再走。”
邓氏心里顿时生疑,但此时进退两难。她喝了几杯酒,又催促轿夫出发。性慧说:“轿夫不肯走夜路,已经各自回去了。娘子不妨多喝几杯,别着急。”他又让侍从在一旁殷勤劝酒,邓氏喝得微醉,便被引入禅房休息。她见房里锦被绣褥、罗帐花枕,件件精美,拿灯一照,四周门窗紧闭,便留着灯合衣躺下,心里满是疑虑睡不着。等寺里钟声停了之后,性慧从背后的暗门进来,靠近床边抱住了她。邓氏大喊:“有贼!”性慧说:“你就是喊到天亮,也没人来捉贼。我为了你费了多少心思,今天才得偿所愿,这也是前世注定的缘分,由不得你不肯。”邓氏骂道:“你这野僧怎如此无耻,我宁死也不受辱!”性慧说:“娘子若肯行方便留我一夜,明天就送你见你丈夫;要是不肯体谅,我定叫你性命不保!”邓氏喊骂哭闹到半夜,被性慧强行剥去衣服,绑住手脚,遭受了侵犯。第二天将近中午才起床。
性慧对邓氏说:“你被我设计骗到这里,事已至此,不如削发为尼,藏在寺中,衣食住行都不会亏待你,还有我陪着你。你要是还像昨夜那样倔强,这里有麻绳、剃刀、毒药,随你选怎么死!”邓氏暗自思忖,自己已经受辱,若现在死了就永远没有昭雪的日子,这冤仇也难报;不如先忍辱偷生,倘若能见到丈夫,报了这冤仇,然后再死也不迟。于是便顺从地让他剃了头发。
过了一个多月,丁日中到寺里拜访性慧,邓氏听出是丈夫的声音,抢先挺身走了出去,性慧立刻追了出来。丁日中见状忙向邓氏作揖,邓氏哭着说:“官人不认得我了?我被性慧拐骗到这里,日夜盼着你来救我!”丁日中大怒,扭住性慧就打。性慧呼喊众僧将丁日中锁住,取出刀来要杀他。邓氏上前夺刀说:“要杀先杀我,然后再杀我丈夫!”性慧这才收起刀,强行把邓氏拉进房里吊起来,再出来杀丁日中。丁日中说:“我妻子被你拐走,我又要被你杀死,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要是非要杀我,就把我们夫妻一起杀了,让我们见上一面。”性慧说:“你死了邓氏就没了指望,就能终身做我的妻子,我怎么会让你们同死?”丁日中说:“既然如此,就保全我身体,让我自行了断吧。”性慧说:“我且积些阴德,方丈后面有一口大钟,把你盖在钟下,让你自生自灭。”于是就把丁日中盖在了大钟下面。邓氏日夜啼哭,跪拜祈祷观音菩萨,希望有人能来救她丈夫。
过了三天,恰逢包公巡视到这里,夜里梦见观音引他到安福寺方丈室,看见钟下盖着一条黑龙。起初他没在意,可到了第二、三夜,连续做了同样的梦,心里才觉得奇异。于是命令手下人直接前往安福寺,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到了方丈室坐定,果然看见方丈后面有一口大钟,当即命令手下抬开,只见一个人饿得快死了,不过还有口气。包公知道他是被人困住,立刻让人用粥汤灌下去。过了一个多时辰,那人渐渐苏醒,说道:“僧人性慧拐走我妻子逼她削发为尼,又把我盖在钟下。”包公于是将性慧拿下,但四处搜寻都没找到妇人。他便命令仔细搜查,众人进入夹墙,发现地上铺着木板,公差揭开木板,看到有梯子通到地下,顺着梯子下去,是一间地室,里面灯光明亮,有个年轻“和尚”坐在里面。公差叫他上来,带到包公面前。这个年轻“和尚”就是邓氏,她见丈夫已被救出,性慧也被锁住,便从头到尾诉说了自己被拐骗的经过和丈夫被害的缘由。性慧无法辩驳,只是磕头说:“甘愿受死罪。”
包公随即判道:“审得淫僧性慧,作恶多端,早已恶贯满盈。他与生员丁日中相交,常以酒食往来。见丁日中妻子邓氏美貌,便心生奸计,将她骗入寺中背弃丈夫,强行侵犯;逼她剃度为尼,混作僧徒。邓氏虽心中抑郁却无法言说,只盼着等待时机报仇;恰逢丁日中到寺里,幸好邓氏听到了他的声音。两人相见哭诉,还没说完心中的话,就被众僧拘禁,性慧更要持刀行凶。丁日中恳求保全身体,才得以被盖在大钟之下。
此事感动上天,以黑龙被盖入钟的梦境在三更时分传入我心;因此来到方丈室掀开大钟,此时丁日中已被饿了五天。丁日中从危难中得以存活,日后必定前途顺畅;邓氏求死不得,最终也能与丈夫团聚。性慧拐人妻子、坑害人命,判处斩首示众毫无疑义;众僧伙同恶人残害生命,全部发配到边远地区充军。”
判决之后,将性慧斩首示众,那些助纣为虐的僧人都被发配充军。
包公又责备邓氏说:“你当日被拐时就该一死,这样既能保全名节,也不会连累丈夫遭受被盖在钟下的劫难。若不是我感应观音托梦而来,你丈夫岂不是要为你饿死?”邓氏说:“我起初没有死,是因为没见到丈夫,没能报恶僧的仇,想着见到丈夫后再死。如今丈夫已被救出,恶僧也已伏法,我既然已经失节,没脸再做人,本该一死了之!”说完就用头撞柱子,顿时血流满地。包公命人扶住她,她失血过多晕了过去,用药物救治才苏醒过来。包公对丁日中说:“依邓氏所言,她起初顺从是迫不得已;没有寻死,是因为想报仇。如今她撞柱求死,足以表明心志,你还会收留她吗?”丁日中说:“我之前正恨她不肯死,以为她所说的日后报仇是假话;如今见她撞柱,可知她并非真的贪生怕死、不知羞耻。如今幸好她没死,我会像当初一样待她,就当是来世重新相会。”
丁日中夫妇拜谢包公后回家,用木头刻了包公的像,朝夕供奉不敢懈怠。后来丁日中也科举中第,官至同知。
第三则嚼舌吐血
话说西安府有个叫乜崇贵的人,家境殷实,家产万贯。他的妻子汤氏生下四个儿子,长子名克孝,次子名克悌,三子名克忠,四子名克信。克孝负责料理家中事务,克悌在外经商。克忠读书考中了秀才,早早就有了文名,多次期待在科举中高中,还亲自教导年幼的弟弟克信,兄弟间感情深厚,出入都相伴相随。不幸的是,克忠科举落第后染病在床,卧床不起。克信时常进入兄长的房间探望,看到嫂子淑贞容貌出众,担心兄长病体虚弱,若因贪恋美色而损耗身体,病情会愈发严重,恐怕难以康复,便想让兄长移居到书房,静心休养,或许还能保住性命。但淑贞心疼丈夫,舍不得让他出房,说:“病人不宜移动,而且书斋里无人服侍,留在房中能随时进汤喂药。”这原本是出于对丈夫的真心关爱,并非为了其他不当的意图,克信虽有担忧但也只好作罢。亲朋好友前来探病,无不为克忠苦学伤身而叹息。克信感慨道:“家兄的病好不了,并非因为苦学。自古以来,多少英雄豪杰都因男女之事而损耗身体,何止家兄一人!”说罢,泪如雨下,亲朋听了都十分惊讶,不久便纷纷离去。
克忠的病情越来越重,蒋淑贞急忙叫来小叔子。克信生气地说:“之前不听我的话把兄长移到书房养病,现在又叫我来做什么?”淑贞听了神色悲伤。克信走到床边,克忠流着泪说:“我快不行了,你要好好读书,争取科举中第,不要辜负我的嘱咐。你嫂子淑贞为人贞洁,又正值青春年华,你要好好对待她。”说完便气绝身亡。克信悲痛万分,为兄长办理丧事时一丝不苟,殡葬事宜都做得十分周到。
此后,克信侍奉寡嫂十分恭敬,全家人都怜悯淑贞的遭遇。在克忠去世后的七七四十九天,家中请来僧道做法事超度。淑贞哀痛欲绝,半个月都吃不下东西,身形消瘦,忧愁不堪。直到百日后,在父母和家中长辈、妯娌的劝慰下,她才渐渐恢复饮食,容貌也逐渐复原。虽然她不戴珠翠、不施脂粉,却依然美貌动人,姿态窈窕。而且她性格耿直,操守坚定,言语简洁沉静,行事光明磊落,没有丝毫污点。
转眼一周年将近,淑贞的父亲蒋光国准备了祭品,亲自来祭奠女婿,还让族侄蒋嘉言——一位出家在紫云观的道士担任主祭,蒋嘉言又带领徒弟蒋大亨,徒孙蒋时化、严华元一同做法事。克信心里不太高兴,对蒋光国说:“多谢您的一番心意,其实这样做没什么用处。”蒋光国听了很不高兴,就进去对淑贞说:“我来祭奠你丈夫本是一片好心,你小叔子却很不乐意。他这样轻视我,难道不是也轻视你吗?”淑贞说:“他当初想把兄长移到书房,我留在房里服侍,等到兄长去世时,他还很恼恨我。到如今一年了,他都没怎么和我相见,这样待我,怎么能算好呢?”蒋光国听了这番话,更加怨恨克信。
等到法事即将结束,进行追荐亡魂仪式时,蒋光国又对淑贞说:“这些道人都是家里的子侄,你可以出来到灵前拜祭,没关系的。”淑贞怀着悲痛的心情,哭着拜倒在灵前,悲伤不已,在场的人都为之动容。
唯独那个品行不端的道士严华元,一见到淑贞就心想:人们都说淑贞是绝色佳人,如今看她在守丧期间穿着素服,尚且如此标致,要是在她无忧无虑、心情愉悦的时候,那美貌更是让人惊叹。于是便起了邪念。等到夜深,道场结束后,道士们都拜谢离去。蒋光国说:“嘉言、大亨和时化三人都是我的本家亲戚,赏赐少些他们应该不会计较,只有严先生是外姓人,应当厚谢。”淑贞便又封了一份礼物给他。谁知严华元心怀不轨,表面上说先去道谢,实际上却藏在阁楼之上,等夜深人静时,故意发出声响。淑贞拿着蜡烛去查看,严华元趁机将能让人产生邪念的药物弹到她身上。淑贞沾染了药物后,心中顿时思绪混乱,便与严华元有了不当的接触。等到天亮,药劲过后,淑贞才知道自己被人迷奸,玷污了名节,她悔恨交加,咬舌吐血,当场晕死过去。严华元满足了邪念后便潜逃而去,还把淑贞赏赐给他的那封银子,放在了淑贞的怀中,大概是希望她醒来后能接受这份“谢礼”。
第二天中午,早饭已经做好,婢女菊香端水进房,叫淑贞梳洗,却不见她的踪影,于是到阁楼上寻找,只见淑贞死在毡褥上。菊香大惊,连忙禀报克孝和克信:“二娘子死在阁楼上了!”克孝和克信上楼查看,果然发现淑贞已经气绝。大家都惊慌失措,于是叫众婢女将淑贞的尸体抬到堂中停柩,下楼时,淑贞胸前的银包掉了下来,被后面的菊香拾到藏了起来。
此时蒋光国住在女婿的书房里,一听说淑贞死了,立刻说:“这一定是克信这个小叔子害死的!”他急忙来到后堂,哭得十分悲伤愤怒,厉声说道:“我女儿天性刚烈,又没有疾病,夜里突然死去,必定有原因。你既然怨恨我女儿把你兄长留在房中导致他去世,又怨恨我带道人来做追荐女婿的法事,一定是趁机作恶,强行侵犯我女儿,我女儿愤恨之下,咬舌吐血而死。”于是写了状子告到包公衙门,状词称:“状告灭伦杀嫂之事:风俗应先维护风教,人生首要重视伦理。男女之间不应随意接触,即便嫂子落水,伸手去拉也不合规矩。我女儿嫁给生员乜克忠为妻,不幸丈夫亡故,她甘心守节。凶恶如兽的乜克信,早就觊觎嫂子的姿色,一直想行淫却没有机会。趁着斋醮法事结束,料想嫂子疲倦熟睡,便突然闯入房中,强行侵犯。我女儿羞愤交加,咬舌吐血,当场闷死。这种行为如同禽兽般卑劣,让人痛恨。如今家中私下谈论,外面众人聚谈,都在议论这件丑事。我女儿含冤难诉,只有以死明节。而恶人奸杀有据,不判他抵命不足以申冤。哀求大人主持公道,早日将恶人绳之以法。上告。”
此时,乜克信听说蒋光国告自己强奸嫂子,羞愧难当,他抚摸着兄长的灵位痛哭,伤心过度,吐血数升,顷刻之间便死去了。克信的魂魄来到阴府,遇见了兄长克忠,他叩头哭诉冤情。克忠流着泪对他说:“害死你嫂子的是严道人,有一封银子在菊香手中可以作证,你嫂子生前已经登记在簿上,你拿着这个去见官,冤情自然会清楚,这与你完全无关。我的阴灵会在衙门里辅佐你,你赶紧还阳,事后要好好超度你嫂子。切记切记!”
克信苏醒过来时,已经过了一天。包公催提人犯很紧,克信只得急忙写状申诉:“申诉生者暴死,死者死因不明;死者魂魄归来,生者无愧于心之事:寡嫂被强奸而死,她不得不死,但死的不是时候;嫂父见女儿死了而告状,不得不告,但告的人却不对。为何说死的不是时候?寡嫂被玷污后,本应当时指证清楚,不该太早死去;嫂父控诉冤情,应当先查明强暴者是谁,不该冤枉无辜之人。我拜兄长为师,侍奉嫂子如母亲,平时言语都不随便交流,礼节更是十分谨慎,丝毫不敢有亵渎之意,怎么敢行淫?玷污嫂子并致其死亡的,其实是严道人。嫂父不明真相,凭空诬陷。恶人得逞,无辜者却要代人受过。我实在不甘心就这样含冤而死,泣血申诉。”
包公也准了克信的诉词,立即传原告蒋光国来对质。蒋光国说:“女婿生病时,克信想把他移到书房服药养病,我女儿不同意,留在房中服侍,后来女婿不幸去世,克信深怨我女儿导致兄长死亡,所以强行逼奸,致使我女儿死亡,以此消恨。”克信说:“伤害我嫂子并致其死亡的,都是严道人。”蒋光国说:“严道人只做了一天法事,怎么敢起奸淫之心进入我女儿的房间,逼她上阁楼?而且法事完成时,严道人都一起出门了,大家都看见他们走了,这全是假话。”包公道:“道人不止一个,你单单说是严道人,有什么证据?”
克信哭着说:“之前蒋光国诬告我时,我觉得无比丑恶,立刻抚摸兄长的灵位痛哭,伤心过度吐血满地,晕死过去到了阴府。一见到先兄,我就叩头哀诉,先兄安慰我说,是严道人害死了嫂子,有银子在菊香那里为证,嫂子已经登记在簿上了,请老爷详查。”包公怒道:“这都是鬼话,怎么敢在本官面前胡言乱语!”于是将克信打了三十大板。克信受刑痛苦,哭喊道:“先兄的阴灵还说会来辅佐我出庭作证,我怎么敢乱讲!”包公大骂道:“你兄长若有阴灵来辅佐你,为何不向我显灵?”
忽然间包公感到困倦,便趴在案上睡着了,梦见已故的生员乜克忠哭着说:“大人您向来以神明着称,今日为何如此糊涂?玷污我妻子并致其死亡的是严道人,与我弟弟完全无关。菊香得到一封银子,原本是大人您在季考时赏赐给生员的,我妻子把它赏赐给了道人,簿上登记得清清楚楚,希望大人详查,尽快治道人的罪,释放我弟弟。”包公醒来后,感叹道:“原来如此!鬼神真的降临了。”于是对克信说:“你说的确实不是假话,你兄长已经明白地告诉我了,我一定为你辨明冤屈。”
随即包公差人速速拿来菊香,对其用刑审问,搜出一封银子,果然是当初赏赐的。包公问菊香:“你怎么得到这银子的?”菊香说:“这银子在娘子身上,众人抬她下阁楼时,我从后面拾到的。”包公又差人同菊香进房取来淑贞的日记簿查阅,果然有“用银五钱加赐严道人”的字迹。于是包公急忙差人缉拿严道人,刚对其用了夹棍,严道人就如实招认,说出了自己擅用邪药强奸淑贞致其死亡,还把原本赏赐的那封银子放在淑贞胸中的事实,情愿领罪,承认这与克信完全无关。
包公判道:“审得严华元,身为道士却行为不端,沉迷欲海,空有道士的身份,却觊觎美貌女子。受赏出门时,表面上说先回去,暗地里却登上阁楼做出卑劣之事。用药物沾染贞妇之身,哪里还有清修之心?贪念美色害死守丧的妇人,早已忘却大道。如此淫污之行,怎敢面对天尊,这等冤业又怎能逃脱地狱之罚?淑贞含冤,在九泉之下丧失了娇容;克忠托梦,在阳间为妻寻得对头。一封银子足以作证,几行字迹可以稽查。太上老君既然不容许他如此好色,王法又怎能容忍严华元肆意奸淫?按律当判死刑,斩首难逃。乜克信与此事无关,应释放回家。蒋光国不分青红皂白,诬告他人死罪,也应按律论处。”
第四则咬舌扣喉
话说山东兖州府曲阜县,有个叫吕毓仁的人,生了个儿子名叫如芳。如芳十岁开始求学,聪慧异常。当时本县副使陈邦谟听说后,便请自己儿子的业师傅文学——也就是吕毓仁的表兄做媒,将女儿月英许配给如芳。双方商定婚约后,便依礼完成了六礼。
过了几年,吕毓仁请表兄傅文学约定婚期,陈邦谟准备好嫁妆送女儿过门。月英容貌绝美,人人称羡。学中的朋友都来庆贺新房,其中有个吏部尚书的公子朱弘史,是个风流之人。自两人成婚之后,陈氏侍奉婆婆十分孝顺,对丈夫也百般顺从。谁知喜事刚成,灾祸突然降临,吕毓仁夫妇双双亡故,如芳悲痛不已。他守孝三年后,考入县学,又在乡试中接连考中,不久后陈氏还生下一个儿子。因要照顾孩子,陈氏便留在家中,如芳一心追求功名,告别妻子赴京应试。途中突然遭遇倭寇侵扰,如芳被抓走,只有仆人程二逃回,将消息告诉陈氏。陈氏悲痛欲绝,在父亲和兄弟的劝慰下才逐渐平复。父亲对她说:“我如今急着去赴任,担心你一人在家,不如带着外孙和我一起去。”陈氏说:“您的命令本不该违背,但女婿如今生死未卜,我只有这点骨血,路上若有闪失,就断了吕氏的后。而且家中无人做主,我不好远行。”副使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如今全家都要走,你两个嫂嫂在家,你可以常去她们那里,别在家忧愁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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