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的风裹着雪粒子,刮在脸上像小刀子。林晚秋把围巾又往紧了掖了掖,怀里的布包却揣得格外稳,里面是给儿子小石头打的银锁,刚从镇上老银匠王师傅的铺子里取回来。
从镇子到靠山屯有十里地,雪没脚踝,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棉鞋早被雪渗湿,冻得脚趾发麻,可一想到小石头见到银锁的模样,心里就暖烘烘的。
小石头今年五岁,生下来就弱,三岁那年还得过一场急病,差点没挺过来。林晚秋那时抱着孩子在卫生院门口哭,是同村的张婶劝她:“晚秋啊,等孩子好利索了,打个银锁戴着,银能辟邪,还能保佑孩子平平安安的。”
这话她记了三年。今年秋收,家里的玉米卖了个好价钱,她没舍得给自己添件新棉袄,先揣着钱去了镇上。王师傅的银匠铺开了四十多年,手艺是祖传的,她去的时候,铺子里正飘着松香,王师傅戴着老花镜,手里的小锤子敲在银片上,“叮叮当”的声儿,听得人心里踏实。
“要给娃打的?”王师傅抬头看她,眼里带着笑。
“嗯,五岁了,身子弱。”林晚秋搓着手,有点紧张,“您能帮我在上面刻点啥不?就想让他平平安安的。”
王师傅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样:“常见的是长命百岁、岁岁平安,你看看喜欢哪个。”
林晚秋指着“平安”两个字,又指了指旁边的小老虎:“能把这个老虎也加上不?娃喜欢老虎,说老虎厉害,能保护他。”
王师傅笑了:“行,保证给你打得漂漂亮亮的。”
等银锁的时候,林晚秋在铺子里转,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银器,有镯子、耳环,还有给新生儿戴的长命锁。有个年轻媳妇也来打银锁,跟她聊起来,说自家娃下个月满月,婆婆特意让来打个锁。林晚秋听着,心里更盼着自家的银锁快点好。
现在,银锁就揣在她怀里,隔着布包都能摸到冰凉的银气,还有老虎的纹路硌着手心。快到村口的时候,她看见雪地里有个小小的身影,正蹦蹦跳跳地往这边跑,是小石头。
“娘!娘!”小石头的声音裹在风里,脆生生的。他穿着林晚秋改的旧棉袄,帽子上的绒都结了冰,却跑得飞快,扑到她怀里。
林晚秋赶紧把他搂紧,摸了摸他的脸,冻得通红:“咋不在家等娘?这么冷的天,冻坏了咋办?”
小石头仰着脖子,眼睛亮晶晶的:“我跟爷爷说,娘今天回来,我来接娘。娘,你给我带好吃的了吗?”
林晚秋笑了,从布包里拿出银锁,递到他手里:“不是好吃的,是给你的礼物,你看看喜欢不?”
小石头接过银锁,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银锁在雪地里泛着光,上面的“平安”两个字清清楚楚,小老虎的模样也活灵活现,爪子翘着,像是要扑过来。他用冻得通红的小手摸了摸,又举起来对着太阳看,银锁的光映在他脸上,连眉毛上的霜都亮了。
“娘,这是老虎!”他兴奋地叫起来,“还有字!是平安!娘,这是给我的吗?”
“是给你的。”林晚秋蹲下来,帮他把银锁戴在脖子上,银链贴着他的皮肤,他瑟缩了一下,却立马又挺了挺小胸脯,“以后戴着这个银锁,就有老虎保护你,你就能平平安安的,长得高高的,壮壮的。”
小石头摸了摸脖子上的银锁,又抱住林晚秋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冰凉的小脸蹭得她心里发软。
爷俩往家走,小石头一路都在摆弄银锁,走几步就低头看一眼,嘴里还念叨着:“老虎保护我,我不怕黑了,也不怕生病的虫子了。”
林晚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满是安慰。她想起去年冬天,小石头半夜发烧,她抱着他往卫生院跑,雪下得比今年还大,路都看不清,她摔了好几跤,却死死抱着孩子,生怕他再受一点冻。那时候她就想,只要孩子能好,让她做啥都愿意。
到家的时候,公公正在院子里扫雪,看见他们回来,赶紧放下扫帚:“可算回来了,饭都热了两回了。”他看见小石头脖子上的银锁,眼睛一亮,“这是给小石头打的?真好看。”
小石头赶紧把银锁露出来,给爷爷看:“爷爷,你看,是老虎的,还有平安字,娘说戴着能保护我。”
公公笑了,摸了摸他的头:“对,戴着银锁,咱们小石头就能健健康康的。”
晚饭的时候,小石头都舍不得把银锁摘下来,坐在炕桌前,一边扒饭,一边低头摸银锁。林晚秋给他夹了块肉:“快吃,吃完了娘给你讲故事,讲老虎的故事。”
小石头赶紧把肉咽下去,点点头:“娘,我要听老虎保护小朋友的故事。”
夜里,小石头躺在床上,银锁放在枕头边,月光从窗户纸透进来,照在银锁上,泛着淡淡的光。林晚秋坐在炕边,给他掖好被子,轻轻摸了摸银锁,又摸了摸小石头的额头,温度正好,没有发烧。她心里踏实下来,想起王师傅说的话:“银锁是个念想,更是个祝福,孩子戴着,你们当爹娘的心里也能少点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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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这银锁哪里是辟邪,分明是她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不求孩子以后大富大贵,只求他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就像这银锁上刻的字一样,岁岁平安。
第二天早上,小石头醒得特别早,一睁眼就摸枕头边的银锁,见银锁还在,高兴地笑了。他穿着小棉袄,跑到院子里,给隔壁的小花看:“小花,你看我的银锁,是老虎的,我娘给我打的,能保护我。”
小花凑过来看,眼里满是羡慕:“真好看,我也想要。”
小石头挺起小胸脯:“等你过生日,让你娘也给你打一个。”
林晚秋站在门口,看着孩子们的身影,心里暖暖的。风还在刮,雪还没化,但她觉得这个冬天一点都不冷了。因为她知道,有这银锁的祝福,有孩子的笑声,家里的日子就会像这银锁一样,亮闪闪的,平平安安的,一天比一天好。
过了年,小石头的身子果然好了不少,以前一到冬天就咳嗽,今年却没怎么生病。他每天都戴着银锁,睡觉的时候就放在枕头边,连上学都要戴着。有一次,银锁的链子断了,他急得直哭,林晚秋赶紧带着他去镇上找王师傅修。王师傅把链子修好,又给银锁擦了擦,银锁又变得亮闪闪的。
小石头拿着修好的银锁,紧紧攥在手里,对林晚秋说:“娘,以后我一定好好保护银锁,它也会保护我的。”
林晚秋摸了摸他的头,笑了。她知道,这银锁不仅仅是一个物件,更是她对孩子的爱和祝福,是家里最珍贵的念想。只要这银锁在,孩子平安,家里和睦,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石头慢慢长大,银锁也跟着他一起长大。后来,他上了中学,去了县城,再后来,又考上了大学,去了更远的地方。但不管走多远,他都带着那把银锁,有时候放在书包里,有时候戴在脖子上。每次打电话回家,他都会跟林晚秋说:“娘,银锁还在呢,我一切都好,您放心。”
林晚秋每次听到这话,心里都会特别踏实。她知道,那把小小的银锁,带着她的祝福,陪着孩子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护着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而这份祝福,也会像银锁一样,永远闪亮,永远温暖,陪着孩子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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