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纯粹的物理温暖,包裹着程默。驱散了深入骨髓的严寒,也暂时麻痹了身体无处不在的剧痛。意识如同沉在温暖的海底,缓慢而沉重地上浮。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没有呼啸的风雪,只有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精密钟表内部运作般的“嗡”鸣,带着一种恒定的、令人心安的韵律感,弥漫在安静的空间里。
然后是触觉。身下不再是冰冷的雪地或金属,而是某种柔软、富有弹性、仿佛活体组织般的支撑物。它似乎能感知到他的存在,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而轻微起伏。
程默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了几秒,才逐渐聚焦。
他躺在一个不大的、椭圆形的舱室内。墙壁、地板、天花板,都是由那种光滑、冰冷、毫无缝隙的黑色金属构成,但表面流淌着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幽蓝色能量纹路,正是这些纹路提供了柔和而不刺眼的光源,照亮了整个空间。空气清新,带着一种淡淡的、类似臭氧和金属混合的奇特气味。
他身上的破烂作战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薄如蝉翼、闪烁着珍珠般柔和光泽的“薄膜”,紧密地贴合着他的身体,传递着恒定的暖意。左肩和胸腹的伤口被一层透明的凝胶状物质覆盖着,冰凉舒适,能感觉到细微的能量脉动在加速伤口愈合。剧痛虽然还在,但已变得遥远而可控。
他还活着。不仅活着,还被妥善地救治了。
程默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虚弱得如同初生的婴儿。他环顾四周。舱室简洁到极致,除了他身下这张“活体”床铺,没有任何多余的设施。唯一的“出口”,是正对着床铺的一面墙壁,光滑如镜,没有任何门把手的痕迹。
“苏雨晴…”他下意识地低喃出声,声音嘶哑干涩。掌心传来冰冷的触感——那块幽蓝的核心碎片,依旧被他紧紧攥着,即使昏迷也未曾松手。碎片的光芒在这里显得更加温顺,与墙壁流淌的幽蓝纹路隐隐呼应。
就在这时!
那面光滑的墙壁突然亮了起来!柔和的白光如同水银泻地,瞬间铺满了整个墙面!紧接着,光芒凝聚、变化,一个由无数细小的、流动着幽蓝数据的半透明光点构成的人形轮廓,在墙壁上清晰地显现出来!
那人形轮廓纤细、熟悉,有着苏雨晴标志性的长发和身形比例,但面容模糊,只有一片流动的光点。她静静地“站”在墙壁上,仿佛隔着某种无形的屏障在注视着他。
程默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撑起身体,不顾牵扯伤口的剧痛,死死盯着那光点构成的身影!
“雨晴?!是你吗?!”他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恐惧。
光点人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一个冰冷的、毫无波澜、却带着苏雨晴独特声线特征的电子合成音,在舱室内响起:
**“识别确认:来访者,程默。生命体征稳定,创伤修复中。欢迎抵达‘方舟’基地核心医疗单元。”**
不是她!或者说,不是完整的她!这声音虽然模仿了她的声线,却缺乏她灵魂的温度和情感!程默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巨大的失落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这只是一个AI?一个用她形象和声音片段模拟出来的程序?
“你是谁?”程默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他不允许任何东西亵渎她的存在。
光点人影的轮廓微微闪烁,合成音平稳地回答:
**“我是‘北极星’,方舟基地核心管理系统。根据预设协议,在检测到‘摇篮曲频率’共鸣及‘信标碎片’能量特征后激活,并接管您的医疗与维生。”**
北极星…方舟基地…天鹅座协议…苏雨晴留下的信息碎片在程默脑海中迅速拼合。
“苏雨晴…她在这里留下了什么?”程默急切地问,目光扫过光点人影,试图找到哪怕一丝属于她的痕迹。
光点人影沉默了片刻(或者说,数据处理了片刻),合成音才再次响起:
**“苏雨晴博士,方舟计划首席执行者,天鹅座协议关键节点。她在生命体征终止前,通过‘信标碎片’上传了部分核心意识数据流与生物特征图谱至方舟数据库,作为基地最高权限的‘人格密钥’之一。她的意识数据流…处于高度碎片化、不稳定休眠状态。我是她的‘声音’与‘形象’的投射接口,但并非她本人。”**
意识数据流!人格密钥!程默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苏雨晴…她竟然在最后时刻,将自己的部分意识上传到了这里?!虽然只是碎片化的、休眠的数据…但这意味着她并没有完全消散?!她的“存在”,以某种冰冷的数据形式,还留存在这座基地里?!
狂喜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交织在一起。她还“在”,却又如此遥远,如同镜中花水中月。
“天鹅座协议是什么?方舟计划又是什么?这里…到底藏着什么?”程默追问,目光灼灼地盯着“北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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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点人影的轮廓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墙壁上开始同步投射出全息影像。
**“方舟计划,启动于旧纪元末期,代号‘天鹅座’。核心目标:在预测到的全球性生态与地磁灾难(‘大沉降’)降临前,保存人类文明火种与基因多样性,并在灾难平息后,利用‘磁极重塑’的契机,重启文明。”**
全息影像展示了宏大的画面:冰封的巨大金字塔基地结构图;内部层层叠叠、如同蜂巢般的冷冻休眠舱阵列;庞大的基因库储存着无数冷冻胚胎和生物样本;海量的数据晶体储存着人类所有的知识、艺术、历史…如同一座埋藏在北极冰盖下的文明诺亚方舟!
**“‘天鹅座协议’,是方舟计划的核心操作指令集与最高权限逻辑链。由苏雨晴博士与林森博士共同设定并加密。协议最终指向:利用地磁倒转释放的‘零点能’与方舟核心的‘星核引擎’,重塑稳定磁场,并在新纪元开启方舟,引导幸存人类重建。”**
林森!这个名字如同毒刺扎进程默的心!那个背叛了所有人、导致磁山基地毁灭、苏雨晴牺牲的元凶!他竟然是方舟计划的共同设定者?!
程默的拳头瞬间攥紧,骨节发白!碎片冰冷的棱角刺痛掌心。
“林森…他现在在哪里?!他背叛了方舟计划!他导致了灾难提前!雨晴…雨晴就是被他害死的!”他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光点人影(北极星)的闪烁似乎出现了瞬间的紊乱,合成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林森博士权限状态:异常。最后通讯记录:大沉降发生前72小时,轨道空间站‘灯塔’。信号中断。根据预设协议逻辑链冲突检测…林森博士在磁山基地的行为,与‘天鹅座协议’终极目标存在高度悖逆…判定:权限冻结。状态:未知威胁。”**
未知威胁…程默心中冷笑。林森的目标绝不是重建人类文明!他想要的,是利用方舟和星核引擎,达成某种更疯狂、更自私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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