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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佛灭道尽应如是血染百里清净洲（第1页）
午时刚过，江陵内外响起震天的欢呼声，梁军胜了！
“陛下！胜了，裴将军阵前斩将，大破魏军！”
报捷的将士飞马入宫，将最新的战况报告给梁帝。
梁军拼凑出的三千骑兵毫无征兆地向魏军先锋发动奇袭，本以为梁军只会固守的魏军还在准备修整营地，面对突然袭来的梁军骑兵一时陷入混乱，魏军先锋仪同三司胡文伐被裴机在阵前斩杀。魏军残部四散逃亡，梁军取得了江陵之战的首胜。
梁帝拿到捷报后，十分仔细的看了又看，这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唯一的好消息。
虽然梁帝知道这只是一场小胜，可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
朝廷的赏赐还需要兵部细细核对，但梁帝已经等不及了，他急需用这场胜利稳定军心，于是从内库拨出了大笔的财物，敲锣打鼓的送去军营。
临江楼。
此时的高善宝正和莫先生坐在一起，他想知道这位莫先生究竟意欲何为。
“莫先生，这些年来我从未问过先生究竟想干什么，凡是先生的要求，我都一一照办了。事到如今，若是先生有什么谋划，还请如实相告。”
高善宝向莫先生深施一礼，态度很是恭敬，这不仅是因为他的外甥女还在莫先生手中，更是因为高善宝感觉到了浓烈的危机。
“高舍人，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天下大事都不是谋划出来的，每件大事都对应着大势，大势所趋就是这个意思，你我都只这时局中的小人物，既然是小人物那就只能顺势而为。不过有件事可以告诉你，陆法和曾经是‘大乘教’门徒，如今恐怕已经投靠了齐国，江陵城内的骡子几天前统统没了消息，怕是都陆法和的掩护下逃出江陵了。”
莫先生捻着下巴上的几根油胡，自顾自的说着，丝毫不把高善宝的恭敬放在眼里。
“此事当真？”
高善宝闻言大惊，他这两天想到过陆法和可能与莫先生有联系，却没想到陆法和竟然是“大乘”余孽。
“我何必用这种事骗你？此时你还是想想如何向陛下解释吧，不过我劝你还是先别说此事，梁军新胜，陛下正是高兴的时候，就别说这些让陛下扫兴的话了。你回宫告诉陛下，江水就在那里，就是没有陆法和，滔滔江水也会淹没魏军，让陛下放心就是。”
百里洲，悬崖边“清净道场”。
静室内，两把沾满鲜血的钢刀正架在盘膝打坐的陆法和肩膀上。
一位瘦高汉子正在来回踱步，正是诸葛旦的心腹爱将笔杆子。
“陆仙师，大梁的结局已定，你还返回郢州吧。不会有人知道你来过百里洲，你会在郢州继续当你的忠臣。莫先生的信您也看了，快船也停在码头上，是走是留还希望您尽快决定。”
笔杆子已经在静室里苦劝了半个时辰，此刻也是口干舌燥，不耐烦到了极点。
檐角垂落的雨丝中，静室残破的朱漆大门被他猛然推开，老旧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哀鸣。檀香未散的供案前横七竖八倒着十余具背插弩箭的尸体，支离破碎的莲花纹地衣浸在暗红血泊里。血水顺着青砖缝隙蜿蜒成溪，将廊下新漆的“涅盘”匾额染出狰狞残红。
这些披着素白法衣的死者，既是陆法和苦心传道十余载的忠叔信徒，亦是北魏讳莫如深的"大乘教"信众。三清殿前的盟誓、弥勒像下的香灰，此刻尽数化作他袖中颤抖的拂尘，在腥风里簌簌落下三千烦恼丝。
“仙师，山下树林里还有三百人，郢州更多，还望您掂量清楚。”
笔杆子青筋暴起的手掌悬在半空，山风陡然凝滞。崖边古松应声震颤，数十道黑影自断壁裂隙中浮出，惊起几只躲雨的蝙蝠。弩机卡榫已抵满弦，刀尖垂落的血珠正与文士指尖同步震颤——只需手臂劈开雨幕，淬毒的寒芒便会沿着山道倾泻而下，将山下躲雨的三百信中屠戮。
“好了，不必这样装腔作势，你不是莫先生的人，否则这些人早就死了。我回郢州就是，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莫先生可不是个好盟友，他最拿手的本事就是蛊惑人心。”
陆法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素袍，从墙上取下一个破旧斗笠戴在头上，从斗笠后的暗格内取出一卷经书交给笔杆子，默默走出静室。
满地的鲜血在雨水的冲刷下汇成一条血溪，陆法和打着赤脚踩在这条血溪上，脚下血污流淌，口中颂念不停。
血溪在青石阶上蜿蜒如业火红莲，陆法和苍白的脚掌碾碎倒映的诸天佛像。十趾深陷血泥的瞬间，山雨骤烈，褪色的百衲衣下摆吸饱血水，在石板上拖出万字不断纹。他每落一步，山涧就传来金铃碎裂之声——原是腰间那串菩提子正颗颗崩解，滚落时沾着血沫的《涅盘经》残页，恰似漫山遍野飘散的往生咒。
笔杆子举着手臂并未放下，残阳穿透他悬停的指尖，山道上奔涌的血色忽然凝作曼陀罗纹。眼前的雨幕变幻成一片佛国净土，指缝间晃动的陆法和化作一尊褪色古佛，足下血溪倒映着无边莲池，三千信众正在琉璃净土里拈花而笑，众生皆平等，百姓无苦难。
可自己手中仍在滴血的屠刀分明在嘶吼——刀背浮刻的无名经文浸满脑髓，刃口崩裂处嵌着半块鎏金佛头，每次挥砍都震落簌簌香灰。
"杀！"血珠随暴喝悬成念珠，刀光过处：
斩兵卒，袈裟碎作引魂幡；
屠官吏，木鱼声碎天灵盖；
弑君王，七宝塔倾骨成阶；
劈佛像，菩提叶卷舍利灰；
最后一刀穿透雨幕，血色屠刀竟从自己胸腔破出，刀尖挑着半卷未燃的《大乘起信论》，经页间密密麻麻全是信徒的指血手印。
笔杆子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的幻象统统消失不见。再向雨幕中的山道上望去，哪里还有陆法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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