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0中文网>南北无间 > 第135章 飞蛾扑火真英豪苟延残喘志气消（第1页）
第135章 飞蛾扑火真英豪苟延残喘志气消（第1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太子萧元良身边一名眼尖的东宫亲卫突然指着烟尘弥漫的东面，失声惊叫：“殿下！看！那……那边也有旗号！是……是‘陈’字旗！”
萧元良猛地勒住躁动的战马，循声望去。只见东面烟尘稍薄处，竟真的有一队人马正逆着混乱的人流，奋力向西冲来！当先一杆大旗，在风中猎猎招展，上面赫然绣着一个斗大的“陈”字！那是大梁的旗号！
这支队伍人数不多，约莫数百骑，却行动迅猛，如一把尖刀，撕开混乱奔逃的人群，直插太子所在的前锋位置。为首一将，座下赤红宝马神骏异常，浑身披挂着一副耀眼夺目的白银狮子连环铠。狮头造型的兜鍪罩住头脸，头盔两侧的狮目位置，竟镶嵌着两颗硕大的猫眼宝石，在微亮的天光下流转着幽异的光泽。护臂以金丝镶嵌出繁复的蝙蝠云纹，两侧腿甲边缘，密密缀着两排共二十四条小巧的青铜鱼形饰片，随着马匹奔腾叮当作响。他手中一杆丈八长枪，枪尖寒芒吞吐，正是陈平凡！
“太子殿下！莫慌！陈平凡在此！”一声清越的断喝，压过了周遭的嘈杂。陈平凡已率队冲到近前。
“陈……陈平凡？！”萧元良又惊又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陈平凡那个文弱的“了凡居士”？他身后紧跟着一员魁梧如铁塔般的黑甲猛将，手持双铁戟，正是陈平凡部曲首领典虎。典虎身后，是二百余名沉默如铁、杀气腾腾的黑甲骑兵，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少血迹。
陈平凡的目光快速扫过太子身后庞大而混乱的队伍，以及远处越来越近的魏军烟尘，没有丝毫废话，长枪向东一指，声音斩钉截铁：“殿下！此地不可久留！向东！末将为殿下开路！快走！”他猛地一夹马腹，银甲白骑如同一道闪电，当先向东冲去。那二百黑甲精骑紧随其后，如同一道黑色的楔子，狠狠凿入混乱的人流，强行分开一条通道。
萧元良此刻也顾不得询问陈平凡为何会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此，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跟上！所有人跟上！”他嘶声下令，金甲在晨光中闪烁，努力约束着身边的东宫卫队，裹挟着部分反应过来的门阀部曲，顺着陈平凡撕开的血路，拼命向东奔逃。
身后，震天的喊杀声、凄厉的惨叫声、以及胡文达在城楼上发出的“放箭！放箭！”的怒吼声越来越远，却又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赶着这支亡命奔逃的队伍。
一个多时辰的亡命狂奔。天色已然大亮，冬日的阳光惨白地照射在萧索的原野上。身后的喊杀声终于被远远甩开，暂时听不到了。人困马乏，队伍再也支撑不住，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前方出现一个小村落，隐藏在一片密林中，正是青石村。
“停！原地休整！警戒！”陈平凡勒住战马，举起长枪下令。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扫视着四周的地形。银甲上溅满了泥点和暗红的血渍，狮头盔下的猫眼石光泽也黯淡了几分。典虎带着黑甲骑兵迅速散开，占据村落外围的有利位置，警惕地注视着来路。
萧元良带着黄三江、周弘正以及几位核心大臣和门阀家主，驱马赶到了陈平凡身边。太子脸色苍白，嘴唇干裂，金甲下的内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陈将军……”萧元良喘息着开口，声音沙哑，“多亏将军……”
话未说完，陈平凡的目光却骤然一凝，死死盯住青石村东头那片稀疏的树林！只见林中人影幢幢，似乎有大批人马正在移动！
“戒备！”陈平凡厉喝一声，长枪瞬间平举。典虎与黑甲骑兵闻声而动，迅速收缩，将太子等人护在中间。刚刚放松下来的突围队伍顿时又是一片惊惶，妇孺的哭声再次响起。
萧元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着佩剑的手心全是冷汗。难道……是魏军绕前堵截？！
然而，树林中涌出的人影，并未穿着魏军的黑色札甲。他们衣甲破旧，旗帜歪斜，许多人身上带着伤，缠着肮脏的布条，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惊魂未定。但飘扬的旗帜上，依稀可辨是梁军的标识！
“是……是我们的人？”萧元良惊疑不定。
只见那些梁军步卒看到陈平凡的银甲白骑和太子金甲的仪仗，先是一阵骚动，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欢呼：“是陈将军！是太子殿下！援军！是援军！”
陈平凡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他挥手示意典虎解除戒备，策马上前几步，对着涌来的梁军步卒朗声道：“江津大营的兄弟们！是我！陈平凡！”
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官连滚带爬地冲到陈平凡马前，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哭腔：“陈将军！真的是您！您……您救了我们两次啊！”他指着身后那千余名狼狈不堪、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士卒，“杨忠那狗贼攻破了江津大营！我们……我们好多兄弟都被俘了！是陈将军您，趁着杨忠主力围攻江陵，烧了粮草，搅乱了魏狗，才把我们这一千多号人硬生生抢了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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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尉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在太子和群臣心中激起千层浪。原来陈平凡消失的这段时间，竟是孤军深入，奇袭了被魏军占领的江津大营！救出了这些溃兵！
“末将本想带着兄弟们回援江陵！”校尉继续说道，声音悲愤，“可我们刚到江陵外围，就看到……看到西城大火，魏军已经攻破了江陵。末将知道……知道城里怕是……”他没敢说下去，只是重重磕了个头，“没想到，竟在此处遇上了殿下和将军！”
陈平凡听完校尉的叙述，眉头紧锁，猛地转向太子萧元良，语气急促而凝重：“殿下！陛下何在？江陵……江陵情况如何？”他那双隐藏在狮头盔下的眼睛，透过猫眼宝石的幽光，紧紧盯着太子，带着毫不掩饰的焦虑。
萧元良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嘴唇颤动了几下，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他身后的周弘正、黄三江等人，也都神色黯然，垂首不语。一股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气氛笼罩在众人头顶。
黄三江深吸一口气，上前半步，代替太子开口，声音低沉而艰涩：“陈将军……陛下……陛下他……决意死守江陵。命太子殿下持虎符突围，召天下兵马勤王……陛下说……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沉重。
陈平凡的身体，在听到“城亡人亡”四个字时，明显地晃了一下。他那身耀眼的银狮铠甲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冰冷而沉重。他沉默着，目光缓缓扫过太子萧元良那张苍白而复杂的脸，扫过黄三江、周弘正、黄罗汉、谢晦等一众大臣和门阀家主。每个人的表情都尽收他眼底——太子的惊惶与沉重，黄三江的沉痛，周弘正的老泪纵横，门阀家主们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或兔死狐悲……
良久。青石村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平凡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向前踏出一步。他对着太子萧元良，在马上郑重地抱拳，躬身行了一个军礼。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然：
“殿下！”
“请殿下即刻整顿队伍，继续东行！前方不远，还有数千我大梁的溃散兵马，被末将收拢在江边一处废弃营寨中。那里地势尚可，足以护卫殿下安全撤离，顺水路可直抵长沙！”他语速极快，条理分明，显然早已思虑周全。
萧元良一愣：“平凡……那你？”
陈平凡抬起头，狮头盔下，那双眼睛透过猫眼石，爆射出一种近乎燃烧的光芒。他没有直接回答太子，而是目光再次扫过在场的所有重臣和门阀领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在清冷的晨风中回荡：
“末将陈平凡——要去江陵！”
“我陈家，世受皇恩！我父战死建康，宁死不降！今日，陛下身陷孤城，危在旦夕！为人臣子，岂能坐视君父蒙难，国都倾覆？！”
他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银甲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缀甲铜鱼叮当作响！
“我陈平凡——生是大梁的将，死是大梁的鬼！此去江陵，不为生还！只求——与陛下同守国门！与江陵——共存亡！”
“共存亡”三字，如同惊雷炸响，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他话已说尽，心意已决！生路在眼前，他却要带着区区二百骑，毅然决然地掉头，奔向那必死的绝地！
“忠叔！”陈平凡不再看任何人，目光转向一直沉默守护在侧的陈忠。
“末将在！”陈忠轰然应诺，声如洪钟，魁梧的身躯挺得笔直，毫无惧色。
“忠叔你留下！”陈平凡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江津营的一千兄弟在前方开路，护着太子殿下和诸位大人，继续东撤！务必——护得殿下周全，抵达江边大营！”
陈平凡抬手止住他，目光如电，紧紧盯着忠叔的眼睛，再次提高声音，语速极快：“路上，务必看清我留下的标记！避开魏军主力！一切，以殿下安危为重！明白吗？”他使了个极其凌厉的眼色，那眼神中蕴含的深意，忠叔含泪答应——那标记，绝不仅仅是避敌那么简单，更是关乎后路的安排！
忠叔猛地单膝跪地，抱拳过头，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末将——遵命！誓死护卫殿下！”他身后的上千梁军也跟着下跪，无声地表达着追随陈家的决心。
陈平凡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太子萧元良，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嘱托，有诀别，更有一份身为武将的纯粹信念。他猛地拨转赤虎马头，银甲白骑划出一道耀眼的弧光。
“儿郎们！随我——回江陵！”一声厉喝，长枪直指西方那被浓烟笼罩的天空！
“回江陵！回江陵！”以典虎为首的二百名黑甲精锐部曲齐声怒吼，声震四野！他们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紧随着那道决绝的银色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同投向熔炉的利剑，向着来时的方向——那杀声震天、注定毁灭的江陵城，义无反顾地冲去！
烟尘再起，蹄声如雷，迅速消失在东方的地平线。
青石村口，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太子萧元良望着那远去的烟尘，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黄三江眼神闪烁，若有所思。周弘正老泪纵横，对着西方深深一揖。忠叔缓缓站起身，脸上的悲愤化为钢铁般的坚毅，猛地转身，对着刚刚收拢的江津营残兵和太子那冗杂庞大的队伍发出震天的怒吼：
“整队！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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