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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月下薯影（第1页）
北境的战报如同雪片般飞入西山暖泉庄。金狼王庭的铁骑如同跗骨之蛆，攻势一波猛过一波。周岩凭借“金鳞甲”和“青玉军粮”稳住了朔风城防线，但兵力悬殊，伤亡仍在增加。一封封染血的军报，压得人心头发沉。
萧衍的身体在云舒的精心调理下缓慢恢复，薯藤龙纹趋于稳定，但距离恢复帝王应有的力量还相去甚远。他变得异常沉默，每日除了处理必须的朝务，便是长时间地凝视着窗外那片青翠的薯田，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在云舒为他渡入灵气、指尖触碰心口龙纹时，他眼中才会短暂地流露出依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恋。
这夜，月色清冷。萧衍批阅完最后一份军报，胸中郁结难舒。心口龙纹传来阵阵沉闷的悸动，提醒着他此刻的无力。他挥退侍从，独自一人，披着外袍，缓缓踱步出了殿门。
夜凉如水，浸润着他单薄的身体。他不由自主地朝着那片在月光下泛着朦胧青光的薯田走去。还未走近，便看到田埂边，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伫立。
是云舒。
她并未发现他，只是凝望着月光下起伏的薯叶。素青道袍被夜风微微吹拂，勾勒出纤细而孤寂的轮廓。她手中，拿着一块东西，在月光下反射着温润的光泽——是那块西山薯田根下掘出的暖玉。
萧衍的脚步停在几步之外。他看着她沉静的侧影，看着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身。月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辉，遥远得不似凡人。
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走上前，想打破这份清冷的距离，想像在昏迷时那样，紧紧抓住她的手，感受那份真实的温暖。然而，心口龙纹传来的一阵微弱刺痛，却像一盆冷水浇下，提醒着他此刻的虚弱和……可能招致的疏离。
他最终只是静静地站在阴影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望者。
不知过了多久，云舒似乎有所察觉，缓缓转过身。月光照亮了她的脸，也照亮了萧衍站在阴影中的身影。
四目相对。月光如水，流淌在两人之间。
“陛下？”云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她没想到他会独自出来。
“朕……睡不着。”萧衍的声音有些干涩，向前走了几步，踏入月光之下。他刻意忽略了她手中那块仿佛承载着无数秘密的暖玉，目光落在随风起伏的薯田上，“看看它们，心里……会静些。”
云舒沉默片刻，将暖玉收入袖中：“夜露寒凉，陛下龙体初愈，不宜久留。”
疏离的关心。萧衍心中苦笑。他走近几步，停在云舒身侧，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他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清冽草木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芬芳，比任何熏香都更让他心安。
“云舒，”他看着月光下青翠的薯田，声音低沉，“你说，这一株株薯藤，深埋地下，不见天日，只知默默汲取养分，向上生长，结出果实……它们可会觉得委屈？可会渴望……阳光？”
他的话，看似问薯，实则问己，也问她。
云舒微微一怔，目光落在近处一片肥厚的薯叶上。月光透过叶脉，映出清晰的纹路。她沉默片刻，缓缓道：“根须深扎，方知大地温厚。向上生长，便是追逐光明。结果，便是对天地滋养的回馈。何来委屈？此乃……道法自然。”
“道法自然……”萧衍咀嚼着这四个字，目光转向她清冷的侧脸，“那朕呢？朕这条困于浅滩的病龙，何时才能……重回九天？”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自嘲和苦涩。帝王的骄傲，在绝对的虚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云舒的心，因他话语中那份深沉的无力感而微微一颤。她侧过头，第一次在月色下，如此清晰地、毫无遮挡地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中，有帝王的骄傲碎裂后的脆弱，有对她力量的依赖，更有一种……近乎赤诚的迷茫。
月光映在她青焰流转的眸子里，仿佛点燃了两簇幽静的火焰。她看着他心口的位置，那里，青金色的薯藤龙纹在单薄的寝衣下隐隐透出微光。
“龙隐于野，非困于浅滩。”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蛰伏，是为了更深的扎根。汲取地脉生机，温养龙魂，终有一日……”她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胸膛，看向那与大地相连的龙纹深处，“这万里薯田，皆是龙鳞。山河稳固，便是龙翔九天之时。”
龙隐于野……万里薯田皆是龙鳞……
萧衍的心口如同被重锤击中！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涌遍全身！那不是龙气的力量，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
她不是在安慰他！她是在告诉他，他的道，他的力量，从未离开！只是换了一种形式，与这片她守护的土地，与她耕耘的薯田，与那坚韧的薯藤，深深地纠缠在了一起！他的蛰伏，他的虚弱，亦是这片山河稳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月光下，云舒的目光沉静而坚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萧衍看着她，胸中翻涌的情绪如同惊涛骇浪。他猛地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那一步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云舒！”他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肩膀，想要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幻梦！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肩头道袍的瞬间——
云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后微微一倾！如同受惊的鹤，本能地想要避开这过于亲密的接触。她青焰流转的眸子里，瞬间掠过一丝清晰的慌乱，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石子激起的涟漪。
指尖悬停在空中，触手可及的距离，却如同隔着一道无形的天堑。
月光清冷，映着帝王僵在半空的手，和道姑眼中那瞬间闪过又迅速被沉静掩盖的慌乱。薯田沙沙作响，仿佛在无声叹息。
道心已乱，情愫暗生。只是那一步之遥，对于习惯了清冷的道姑和骄傲的帝王而言，跨越，仍需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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