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最炎热的一天,晚上干完活,吃完饭,几个工友提出卷着席子到人民广场的露天上去睡,那里,地方大,比工棚里凉快。李耀辉答应了,同父亲一起,二三十号人,卷着铺席,浩浩荡荡的去人民广场。
市人民广场霓虹闪烁,圆形的大广场里占满了跳舞的,耍剑的,带孩子戏耍的各种市民,也有不少的农民工找到一片地方,铺上席子,或喝瓶啤酒,或聚成一堆儿打牌;广场外面,各种小吃,摊贩,琳琅满目围成一圈,音乐声,叫卖声,好不热闹。李耀辉和父亲找了一处铺好席,他抱着腿坐下,出神的望着周围的一切,感受着城里人这份夜晚下的闲适繁华,一阵非常细微的风吹了过来,身体和毛孔却把它牢牢的捕捉到了,心里不由得一阵满足。
忽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无比熟悉的两个身影,竟然是丁莹莹和白冰!两个女孩一人拿着一个冰棍儿,悠然的穿过广场中央,开心的谈论着什么,丁莹莹的长马尾一甩一甩的,白冰新剪了四耳齐学生头,两个人谈话的时候还原地蹦着跳着追逐打闹了一圈。
李耀辉马上紧张的出了一手汗,他腾的站起,背过身去,匆忙的跟父亲说:“爹,我上那边转转。”不等父亲回应,逃也似的往比较暗的地方跑去。
在公共厕所旁边,后面有一处小树林子,他大口喘着气,躲在树后。确定是个隐蔽的好地方,他瘫坐下来,结果却发现不远处黑漆麻乌的树后,有一对男女搂抱在一起,他赶紧又转了个身。
不想被她们看见。
不想被她们知道他假期留在工地上搬砖。
不想让她们笑话或同情。
不,也没什么可笑话的。也不需要她们的同情。
但,就是不想有这样的遇见。
他待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对更暗处的男女都走了,他才探头探脑的从公共厕所后面走出来,这后面的味儿实在太大了。
环顾四周,一眼扫过去上千名人群,两个耀眼的长裙子姑娘不见了,确确实实是不见了,他才慢慢的走回到广场上。
父亲躺下了,翘着腿,脸上搭着一张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报纸挡着脸,不知道睡着了没有,李耀辉重新在他身边坐下。
“你干啥去了?”报纸下面的父亲忽然问,把他吓了一跳。
“我刚才,看见俩同班同学。。。。。”没有隐藏说谎的习惯,他抠着席。“不想跟她们打招呼。”
“哦,觉得丢人了?”
“也没有。就是不想打招呼。”
父亲没有继续问下去。
又过了半晌,李老汉忽然做起身来了。他看着李耀辉,用平日难以看到的真挚的眼神问:“你能考上个大学?”
父亲很少问他学习的事,李耀辉猛的一愣。
“能吧,我学习挺好的,我这次,考第二。”他声音不大。
“你能考个啥样的大学?你能出省不能?”
李耀辉忽然笑了,他嘴角一扬。
“爹,我才高一。你问的,高三才能知道。我也不知道我要考个啥大学。这才高一。”
李老汉的身子又塌了下去,他也咧嘴一笑。
“就是,我也是瞎问。你李婶说你能考上大学,你娘也说你能。你要是考上大学,你就是咱们村里第二个大学生。咱村里只出过一个大学生,就是你顺良大爷的弟弟,他好像学的什么法,后来进城去法院了,牛气的很。大律师!”李老汉眯着眼睛慢慢说着,“你也不知道能不能学法,也当个大律师。。。。。。那你爹我就没白干,白出苦力,耀辉我儿,你有多大的本事,你就去施展去,上学的钱,你爹我有一口气我就供着你,一直供到你啥时候说不要了为止!”
又一阵风吹了过来,但是李耀辉的眼睛热热的,没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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