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辉摇摇头,他说不上来哪里感觉不对,但对胡道义的担心他是有的。
如果是别人,他可能没有这样的想法,但胡道义是穷人家的出身,他不明白,如果把学业抛到另一边,去做这些不相干的“副业”,对前途命运会不会有所影响。。。这两个星期,至少有两节课,胡道义跷课了。一般情况下,李耀辉是不会发现班级里这种琐碎的事的,只是那两次,食堂的黑板报上贴出了“今日主食——饺子”的告示,饺子对于李耀辉和胡道义这样的贫困生来说,是“大餐”,之前一有饺子的话他俩会相约上一起去食堂,合伙打上一份饺子分食,改善下平日的馒头生活。上次打饺子,是李耀辉付的钱,这次,该轮到胡道义了。放了学,却没等来胡道义,他往后头看了看,发现他的书桌空着,李耀辉这次没吃上饺子;第二周,学校又有饺子,但那天,胡道义依然没来。后来他才知道,胡道义去批发市场拿货了。
“道义,你上周三和今天都缺课了吧?这两次食堂都有饺子。你上课的时候跑出去,不怕?”他小心的问。
“那怕啥!快考试时背背就行了,就那么点玩意儿!你看,耀辉,这几款鞋你没见过吧?是利毛哥进的新款,我不能老整那三十四十的,我得掺点好的,发展我的高端客户!”胡道义兴奋的摆着鞋盒,他的床底下都是鞋盒,他的嘴里说的都是鞋款鞋价,他心里没有饺子。
李耀辉想着这些事,来到操场的跑道,他慢慢跑起来,鞋确实很舒服,但是越是舒服,他心里的顾虑就越明显-----要是跑坏了怎么办?他的脚竟然在舒适的鞋子里无法放松!懊丧再次充满他的头颅。
他的步子缓慢下来,心中涌起一股子发泄不出的委屈。
既然跑不起来,那就走走路吧,怎么样,也不会这么容易把鞋走坏。很快,他注意到操场的跑道上,竟然也都是成双成对,在高高的体育看台上,马明浩搂着一个女孩坐在最高处,仿佛像一对招摇的旗子在向全学校展示着他们的恋爱过程。鉴于马明浩在宿舍里并没有表现出对他历任女朋友的尊重,所以对他过于高调的、展示性的交友李耀辉感到厌烦,他停住了脚步,往学校外走去。
随着夜晚省城的车流人流烟火气一直走下去,果然最后走到了省大的门口。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鞋,好好的,没有塌。平复了下心跳,往学校走进去。
根据上次的经验,在一个大学里碰到白冰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的步伐轻松了很多,再加上天色已晚,随处走到哪也不会被认出,他就大大方方的往中文系附近转悠了一圈。
在中文系教学楼下的校黑板报那儿,他站住了,一块硕大的板报,写着关于校刊《明月诗集》的征稿启事,在征稿启事的最下方,责任编辑一栏中,赫然写着“白冰”二字。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两个汉字,却像一个笑吟吟的姑娘站在面前一样——白冰,我们见面了。他这么想着。
身边的学生人来人往,偶尔有几个人停下来驻足观看信息,议论几句,随后走开。他却看啊看啊,把一篇征稿启事背了个滚瓜烂熟,仿佛那上面是写给自己的一封信。最后,他又像明天就要参加考试一样,一遍遍的背着投稿地址,联系方式,生怕记错了一个字。
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身边的人慢慢的多了起来,有不少学生抱着书背着包从教学楼里三三两两鱼贯而出,好像到了回寝室时间,李耀辉闭起眼睛在脑中里又背了一遍刚才记的内容,睁开眼看了看,确认一个字也没有错,他缓缓挪动了脚步,往校门口归去。
就在转身的一刹那,面前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校园的榕树下,伴着头顶暧昧的暖黄色路灯,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不,是两个身影。女孩是白冰,春夏交替,她穿着一件及脚踝的棉布格子长裙,上身随意的套了件针织衫,她的头发又长了一大截,带着一个宽宽的发箍,后面的长发柔顺的披在肩下,穿着一双白布鞋,一双薄薄的刺绣袜子乖巧的遮住了脚踝。她左手抱了两本书,右手亲密的挎在身边的男孩胳膊上。李耀辉的心悸怔又犯了,如果不是胸腔拦着,恐怕它此刻就能跳出来。一个转身,他闪躲到了黑板报后面,揪紧了自己的衣角。
没过一会儿,格子裙摆和牛仔裤运动鞋一起出现在黑板报的下面。
“有投稿的了吗?白主编?”男孩儿调笑的声音。
“上午刚发的晚上就有人投稿了?哪有那么快?一看你就不懂写作!”
“怎么了?我们白主编办的诗社,才子佳人们得马上响应才行呀!我今晚上也甭睡了,先挥笔写个五十篇!明天早上等着我的投稿啊!”
“就你?你先造五十个句子再说吧!”她还是那么不饶人。
“你可别小看我,我写情诗可是一流。你不是被我的情书打动的?”
“切,我是被你的脸打动的。”
“哎哟,看来我得感谢我爹妈,把他们儿子生的这么帅。”
牛仔裤运动鞋移动了脚步,白布鞋追了过去,伴随着打闹和嬉笑,两个人离黑板报愈来愈远了。
黑板报后面阴暗的树影下,一双仿佛被钉子钉住的脚,晦暗无比。那双脚随后也慢慢的挪动了出来,缓缓的走出了省大的校门口。路上的行人变少了,只有大道的车川流不息。
忽然,这双脚跑了起来,他扔掉了傍晚时分对这双新鞋的爱惜和顾虑,也可能是心中其他的情绪远远让他无暇顾及这份爱惜和顾虑,他越跑越快,脚步越来越重,一双腿像一对没有感情的机器,机械的奔跑在大路上,伴随着喘息,那呼吸粗且沉重,“呼哧----呼哧!”难听的像是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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