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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蛤蟆血的退场（第1页）

第八十三根绳结的末端，凝固着窑火余烬的滚烫与新生陶器的冰冷坚硬。沟壑内，狂喜的浪潮尚未完全平息。石猴抱着那个烧制成功、泛着微弱釉光的小陶罐，如同抱着初生的婴儿，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光滑冰凉的器壁。鹿角仅存的视力，贪婪地捕捉着手中小陶碗那沉静的棕红色泽。就连疤脸，也沉默地拿起那把已化作坚硬陶斧的胚胎，用指腹感受着斧刃处因高温而琉璃化的微光边缘，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陶器的诞生，如同在绝望的冻土上点燃了一簇跳跃的篝火，温暖而明亮。

草叶小心翼翼地将剩余的陶器——敞口罐、束颈壶、带盖小瓮——用干净的兽皮包裹起来，藏入鹰喙崖下最干燥的角落。这些承载着部落未来希望的“神器”，是比盐种、粟种更珍贵的宝藏。她拿起一个烧制得相对最规整的敞口陶罐，走到寒潭边，舀起冰冷的潭水。清冽的水流注入罐中，没有一丝渗漏！冰凉的陶壁隔绝了水的寒气，罐体坚实得如同岩石！

“水…能存住了！”草叶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喜悦，将水罐递给旁边一个嘴唇干裂的孩子。孩子小心翼翼地捧着，贪婪地啜饮着罐中水，脸上露出久违的满足。这一幕，如同无声的宣告：陶器，将彻底改变部落的生存方式！

然而，窑火的温暖尚未驱散沟壑深处积累的阴霾，一股无形的、更加致命的寒流已悄然袭来。

最先倒下的是“老藤根”。这位在部落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在之前的守城战中伤了腿，伤口在湿冷的环境下一直未能愈合。几日前开始发低烧，草叶用苦艾汁清洗过，效果甚微。昨夜，老藤根突然开始剧烈呕吐，腹泻不止，排泄物带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和诡异的脓血。他枯槁的身体蜷缩在草铺上，剧烈地颤抖，皮肤滚烫，神志迅速陷入昏迷。

紧接着，照顾老藤根的两个妇女也开始出现相似症状：恶心、腹痛、高热、脓血便！然后是几个在之前战斗中负伤、伤口本已结痂的战士，伤口突然红肿溃烂，流出黄绿色的脓液，高烧呓语！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每个人的咽喉！这症状…太熟悉了！是“热邪入体”！是部落代代相传、谈之色变的“烂肠瘟”！一旦蔓延，整族灭绝！

“瘟…瘟病！”一个妇女发出凄厉的尖叫，抱着自己刚刚开始哭闹、额头滚烫的孩子，惊恐地后退，远离那些倒下的病人。

“是碎颅酋长的诅咒！他的恶灵带来了瘟疫！”

“把他们扔出去！扔到雪地里去！不然我们都会死！”

绝望的哭嚎和歇斯底里的驱逐声瞬间在沟壑内炸开！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温情。几个手持石矛的战士，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狠戾，朝着老藤根和那几个发病的妇女围拢过去！

“住手！”草叶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她猛地冲到病人前面，张开双臂，用身体挡住那些石矛，眼神锐利如刀锋，“谁敢动他们！”

“草叶！你疯了！”疤脸也赶了过来，独眼中同样充满了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是烂肠瘟！沾上就死！不把他们隔开，整个部落都得完蛋！”

“隔开！不是扔出去等死！”草叶寸步不让，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把他们抬到最里面那个通风的小洞里去！用兽皮隔开！其他人，不许靠近！”

在草叶的强硬坚持和疤脸的默许下，病人被抬到了沟壑最深处一个相对独立、有岩缝通风的小石洞内。但恐慌并未平息。沟壑内弥漫着绝望和猜疑的气息。人们互相警惕地看着，仿佛对方身上都带着无形的瘟疫种子。食物的分配、水源的接触，都变得小心翼翼，充满了隔阂。

草叶成了唯一一个穿梭于病人和健康人之间的人。她将仅存的苦艾草加倍捣烂，挤出墨绿色的汁液，一遍遍为病人清洗伤口、灌喂（虽然病人大多呕吐不止）。她用新烧制的陶罐煮沸寒潭水，试图用“干净”的水喂给病人。但一切努力都如同杯水车薪。老藤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皮肤开始出现诡异的暗紫色斑点。那两个妇女和孩子也陷入了持续的高热昏迷，脓血便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伤员的伤口溃烂加速，脓液浸透了包扎的破麻布和兽皮。

看着生命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流逝，草叶的心如同被冰冷的铁钳攥紧。苦艾…无效！干净的水…无效！这“烂肠瘟”的凶戾，远超想象！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洞察力的意念波动，如同冰针刺入草叶混乱的脑海：

“…非…邪…祟…乃…秽…物…之…毒…”

（非邪祟，乃秽物之毒…）

“…伤…口…溃…烂…脓…血…便…皆…源…于…微…小…毒…虫…”

（伤口溃烂、脓血便皆源于微小毒虫…）

“…此…虫…惧…高…热…畏…沸…煮…”

（此虫惧高热，畏沸煮…）

“…蛤…蟆…血…污…秽…反…滋…毒…虫…”

（蛤蟆血污秽，反滋毒虫…）

“…麻…布…兽…皮…裹…伤…之…物…需…以…沸…水…煮…透…”

（麻布兽皮裹伤之物需以沸水煮透…）

“…伤…者…衣…物…接…触…之…物…亦…需…沸…煮…”

（伤者衣物接触之物亦需沸煮…）

“…水…源…亦…需…煮…沸…方…可…饮…用…”

（水源亦需煮沸方可饮用…）

“…隔…离…非…弃…之…而…是…断…其…传…播…之…径…”

（隔离非弃之，而是断其传播之径…）

“…此…乃…断…绝…瘟…疫…之…根…本…”

（此乃断绝瘟疫之根本…）

秽物之毒？微小毒虫？惧高热沸煮？蛤蟆血污秽反滋毒虫？沸水煮透麻布衣物？水源煮沸？

这意念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草叶心中关于“邪祟诅咒”的迷雾！原来这恐怖的瘟疫，并非无形无质的诅咒，而是源于肉眼看不见的“毒虫”！而部落代代相传、视为疗伤圣物的“蛤蟆血”（将活蛤蟆捣烂取血敷于伤口，认为其粘滑冰凉可退热消肿），竟然是滋养这些毒虫的温床！真正的救赎之道，在于…**沸煮**！用陶器盛水煮沸，杀死一切依附在物品上的“毒虫”！

震撼之后，是巨大的矛盾！蛤蟆血，是部落根深蒂固的疗伤传统！多少战士的伤口在敷上冰冷的蛤蟆血后，疼痛似乎减轻？多少老人言之凿凿，是蛤蟆血救了他们的命！现在，执火者却说这圣物是滋养瘟疫的毒源？还要用珍贵的、刚刚烧制成功的陶器去煮沸那些沾满脓血的脏污麻布？！

这不仅是挑战传统，更是挑战整个部落的生存经验和信仰根基！

“草叶！老藤根…他…他不行了！”石猴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小石洞内传来。

草叶猛地冲进去。只见老藤根枯槁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痰音，最后猛地一挺，彻底没了声息。那双浑浊的眼睛兀自圆睁着，充满了痛苦和不解。几乎同时，旁边一个妇女也停止了呼吸。浓烈的死亡气息混合着脓血的恶臭，充斥着小石洞。

绝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了草叶的心脏！没有时间犹豫了！再遵循旧法，所有人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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