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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三等（第2页）

一名站在石台下方、负责记录新甲胄模样的年轻持甲匠人下意识地向前探身，试图看清那碎裂处的纹路——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如同锋利陶片划开熟透果子的声响！

年轻匠人猛地用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右耳根部！指缝间瞬间飙射出滚热的鲜血！剧痛让他喉咙里爆出半声短促的惨叫！

他那下意识捂脸的左手松开一点点——整只右耳靠近头皮的部分连带着一小块血淋淋的头皮，被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边缘呈锋利撕裂状的幽青色陶片齐整整削了下来！那碎陶片正带着一缕新鲜的血丝和几根被切断的头发，深深楔入石台侧面潮湿的泥土里！耳朵剩下的残根血肉模糊，鲜血顺着脖子汹涌而下，瞬间浸湿了衣领和半边肩膀！他惊恐地张大嘴，望着地上那片带着自己耳朵和头皮的异物，剩余的惨叫死死噎在喉咙里，只剩下喉头剧烈而无声的抽动。

石台上陶甲的碎裂声、石台下工匠的闷哼和鲜血喷溅的细微声音，在死寂的月光下清晰可闻。秦霄缓缓收回青铜斧。斧刃依旧闪亮，不见半分豁口。他如同未闻未睹那插在土中、染血的残耳碎片，冰冷的目光只落在那布满裂纹的陶甲上。屠慢慢放下手中的残甲，额角有汗珠滚落，方才那震击之力透过甲胄传递到臂膀，臂骨深处仍在隐隐嗡鸣，但他跪姿稳定如山岩。

血水顺着石台的夯土边缘缓缓渗入泥地，如同无形的触手。空气粘稠滞重，如同暴雨前闷热的棺椁。

雨水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不是前几日那种狂躁暴烈、裹挟泥流的风暴，而是冰冷、绵密、如同天幕破裂后无边无际的灰色瀑布。豆大的雨点砸在营盘的每一寸土地上，迅速汇成浑浊的溪流，冲刷着陶窑下沉积的黑灰，填满了残留着破碎人形的坑洼，将那焦糊腥臭的战场气味暂时压下，又被雨滴砸起的亿万泥点替换成一种生腥冰冷的土腥。

壁垒前方新辟出的校场之上。雨水砸在三百名被遴选出的、身材最为雄壮孔武的沟壑本部战士光裸的脊背、精铁般块垒的胸膛上，激起细碎的水花，顺着肌肉的沟壑流下。他们身披刚刚出炉的幽青色陶甲，雨水淋在冰冷的陶甲上，发出“啪啪”的声响，迅速汇聚成细流沿着甲胄边缘向下流淌。

这陶甲远比前日那件更为厚重粗糙，将战士健硕的肩、背、胸腹紧紧包裹住，在雨中泛着一种吸饱水分后更显沉凝窒重的暗沉青色。甲胄边缘如同被打断的劣等陶器，粗砺凸凹。甲面之上，雨水冲刷中，依稀可见无数道凸起的、深深刻印在陶土里的、弯曲盘旋、眼珠暴凸的狞恶符文线条。那些扭曲的饕餮纹被倾盆大雨不停冲刷，深陷的线条沟槽里迅速积满了雨水，仿佛被泪水盈满。

草叶枯槁的身影如同吸附在雨中壁垒高台上的阴影。他浑浊的眼窝穿透雨幕，死死钉在校场中那三百名静默伫立的陶甲战士身上。深陷的眼窝深处，那点非人的光芒在雨水冲刷中仿佛燃烧起来。一股粘稠冰冷到极致的意念如同湿透的裹尸布，穿透层层雨帘，覆盖住整个校场：“食灵…血祭…人甲归一…”

校场东面，一群被绳索串联着、刚刚从昨夜清扫战场中拖回来的穴熊伤俘被驱赶到场边泥泞里。他们身上缠着肮脏的破布条，伤口在雨水浸泡下泛着腐肉般的白。几名沟壑的年轻战士手持着简陋的、削尖的长柄木矛，站在队列前方，雨水顺着头皮流过年轻却紧绷的脸。在他们身后，手持青铜戈的精锐老兵面无表情，目光如同冻结在陶甲军阵的方向。

“呜——呜——呜——呜——！”

垒台方向，四面巨大的骨角被力士鼓腮吹响，悠长沉郁的号角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穿透层层雨幕！这不仅仅是冲锋令，更是一道催动地狱之门的血腥符咒！

号角余音未落！

嗡——！

一大片木矛撕裂雨幕的沉闷声响已率先响起！那是负责驱赶的沟壑年轻矛兵同时向前冲刺、奋力刺出的声音！

数十根削尖的长木矛狠狠扎入那群被绳索捆绑的穴熊伤俘堆中！“噗嗤！噗嗤！”血肉被贯穿的闷响在雨声中分外清晰！哀嚎瞬间炸开！伤俘们被推搡、挤压、刺穿，如同被惊散的羊群，本能地嚎叫着冲向场中那片由三百陶甲组成的、肃杀的死亡铁林！

他们身后，冰冷的青铜矛尖与戈刃已经缓缓扬起，带着倒刺的锋刃在雨中流淌着寒光。退缩者将被立即捅穿！

雨声，号角声，伤俘的哀嚎声，矛尖穿透骨肉的闷响声，汇聚成一支混乱而凄厉的死亡交响！

冲锋的伤俘群如同浑浊的浪，撞上陶甲军阵！

撞击声沉闷，如同朽木撞击巨石！一名穴熊俘虏因恐惧和踉跄向前扑倒，额头重重撞在一名高大陶甲战士胸前冰冷的弧形甲胄之上！没有想象中甲胄碎裂的悲鸣，只有皮肉撞击硬物的沉闷回响。那人眼冒金星向后跌去！

更多的伤俘像疯狗一样扑上来，撕咬、抓挠、用身体冲撞着那冰冷坚硬的青色甲胄。指甲在粗糙厚实的甲面上划过，只留下刺耳的摩擦声和折断的甲垢碎片。牙齿狠狠啃在肩胛处的甲胄边缘，“嘎嘣”一声，带着血丝吐出半颗断裂的碎齿。

陶甲战士如山般稳固！他们的双脚如同在泥泞中生根！只将手中的青铜戈矛微微斜向前竖起。雨点密集地砸在甲面狰狞符文沟槽内积起的雨水中，溅起细碎的灰黑色水花。

草叶深陷浑浊的眼窝猛地收缩！那枯槁的身体在壁垒高台的阴影中似乎绷紧了一瞬。一股无形无质、却足以让灵魂冻结的冰冷意志骤然降临！如同沉入古井最深处的骸骨猛然睁开眼睑！

冲锋的穴熊伤俘群后方，冰冷的青铜戈矛阵动了！不是驱赶，而是收割！

“杀！”

短促的命令在雨中爆开！早已蓄势待发的青铜戈矛如林的獠牙同时向前突刺、劈砍！

噗嗤！噗噗噗！

利刃切开肌肉、斩断骨头的恐怖闷响连成一片！瞬间压倒了伤俘的哀嚎！十几名落后的、动作稍缓的穴熊伤俘被无情地砍倒、刺穿！鲜血如同泼出的染料，瞬间染红了脚下的一片泥浆！浓烈的血腥在雨中弥漫开！

这血腥的屠杀让前方的伤俘陷入彻底的疯狂！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冰冷的陶甲士兵的畏惧！剩下的几十人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更凶猛地撞击、拍打着面前的陶甲！用头撞！用身体砸！

就在这时！陶甲军阵的左侧中段！

十名身披厚重陶甲、体格尤显魁梧的战士几乎是毫无征兆地！

“咔嚓！”

“咔嚓嚓嚓！”

一阵密集得如同琉璃盏粉碎的诡异脆响从他们胸膛前的陶甲中爆出！

那不是碎裂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坚硬无比、被巨大外力强行压垮、瞬间崩解到最细微状态的物质解体的声响！

那十名战士魁梧的身形同时剧烈一震！仿佛胸口被无形的万钧巨锤同步击中！有人甚至一个趔趄，巨大的力量让他们原本稳固如同山岩的双脚都踩滑了泥泞，向前踉跄半步才强行稳住！

他们胸前覆盖着的、那厚厚一块刚在雨中泛着青黑色泽的沉重胸甲！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碗，表面炸开无数细密的、肉眼几乎难以辨清的裂纹！同时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嚓”碎响，那裂纹仿佛深入了陶瓷结构的最深处，无数粉末状的细微陶屑和结晶颗粒从裂口处簌簌掉落！他们脚下湿滑的泥地里，很快积了一层灰色的粉尘！

壁垒高台之上，草叶枯槁的身影仿佛与黑暗彻底融为一体。只有那深陷浑浊的眼窝深处，在雨幕的遮掩下，极其轻微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足光痕。如同吸食了第一口人血烟缕的古老器灵，终于缓缓舒展了那根禁锢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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