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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2章 赤金泪冷 铸币坊藏冤魂（第1页）

漏刻的滴水声如同冰冷的节拍器，规范着熊部落日益严酷的运转。舟师需要维护，战士需要犒赏，工匠需要激励，甚至那尊象征王权的巨鼎，也需要时常以血食祭祀，这些都如同无底洞般消耗着物资。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换方式效率低下，难以精确衡量价值，更无法满足熊爪枯槁集中资源、赏罚分明的统治需求。

一种新的、能够统一衡量万物价值、便于储存和流通的东西，变得迫切起来。熊爪枯槁的目光，再次落向了部落里那些闪烁着诱人光泽的金属——铜，以及少量冶炼出的、品质低劣但更为坚硬的铁。这些东西，本身就因其稀有和难以获取而被视为珍宝。

他召来秦霄，问题直指核心：如何让这些金属块块，变得比兽皮、粟米更有用？如何让所有人都渴望得到它，并愿意为之付出任何东西？

货币…一般等价物……价值尺度…流通手段……贮藏手段…支付手段……铸币…统一形制…重量…标记…信用…

秦霄的意识在混沌中搜索着经济学最原始的雏形。他断断续续地描述：将金属…熔化…倒入模具…打成薄片…切割成…统一大小…重量…刻上印记…代表王的权威…用它…可以交换任何东西…

熊爪枯槁的独眼骤然亮起。这个想法瞬间击中了他。将王的印记打在金属上，让它变得独一无二，可以换取一切！这简直是王权延伸的完美象征，是控制部落经济命脉的绝妙工具。

他立刻下令，在熔炉区旁划出一块地方，建立专门的铸币坊。抽调最好的冶炼工匠和一批手脚相对灵巧的奴隶，日夜赶工。

命令如山。被选中的工匠和奴隶们心中却充满了惶恐。冶炼金属本就危险重重，如今要在短时间内，用简陋到极致的工具，制造出规格统一、带有印记的金属片，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模具的制作是第一道难关。需要在耐火的石料或陶土上雕刻出统一大小、深浅一致的凹槽，用以浇铸币坯。雕刻需要极其精细和稳定，稍有偏差，铸出的币坯便厚薄不均，或无法脱模。负责雕刻的工匠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手指因为持续用力而颤抖变形。失败的作品意味着浪费了宝贵的金属和时间，等待他们的往往是严厉的惩罚。

熔化和浇铸更是如同在鬼门关前跳舞。小小的坩埚需要反复加热，倒入微小的模具凹槽中，要求速度极快，用量精准。滚烫的金属液飞溅是常事，烫伤、灼伤遍布工匠们的手臂和脸庞。空气中弥漫着金属蒸汽和皮肉烧焦的混合气味。

压制印记是最后一步，也是最为残酷的一环。熊爪枯槁决定的印记，是一个简化而狰狞的熊头图案，象征着王权。需要将烧红的币坯夹出，放在石砧上，用另一块刻有反向熊头图案的铜印，由壮汉用石锤猛力砸下，将图案烙在币坯上。

这个过程需要精准的配合和极快的速度。夹取币坯的奴隶稍有迟缓，币坯冷却便无法压印清晰。抡锤的壮汉力度稍有偏差，要么印记模糊，要么甚至将薄薄的币坯砸碎。高温、紧张、持续的重体力劳动，让这个工位成了不折不扣的死亡之地。

惨叫声不时从铸币坊中传出。有时是奴隶被飞溅的金属液烫瞎了眼睛，有时是操作失误被监工的战士当场砍杀，更多的是在持续的高温、劳累和金属蒸汽的毒害下，无声无息地倒下，然后被像垃圾一样拖出去，扔进附近的乱葬坑。

铸币坊仿佛一个吞噬生命的魔窟。每一枚粗糙、边缘还带着毛刺、闪烁着暗红或青黑色光泽的金属钱币诞生，其背后都可能浸透着汗水、鲜血和生命。

白苏被要求记录铸币的流程和数量。她走进那如同炼狱般的工坊，热浪和恶臭几乎让她窒息。她看到那些形容枯槁、眼神麻木的工匠和奴隶，看到他们身上新旧交叠的伤疤，看到有人咳出的痰里带着金属的碎屑。她强忍着不适，记录着每一炉的产出，每一枚钱币的重量（尽可能的精确），心中却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寒意。这些冰冷的金属片，竟然是用如此炽热的痛苦和生命铸造而成的。

秦霄也被带来看过几次。他看着那飞溅的金属液，听着那沉重的锤击声，闻着那诡异的焦糊味。脑海中关于金融史、货币理论、经济剥削的知识碎片疯狂涌动，与眼前这原始血腥的铸造场景重叠。

…资本原始积累…血腥……一般等价物的异化……劳动价值论……这里…只有…强制…与…牺牲……货币…从诞生之初…就带着血…

他的头痛再次袭来，比以往更加剧烈。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仿佛成了诅咒，让他清醒地目睹着每一个残酷的细节，却无力改变。

终于，第一批勉强合格的货币被制造出来。它们大小不一，厚薄不匀，上面的熊头印记也大多模糊扭曲，但在熊爪枯槁眼中，它们却比任何宝石都要璀璨。

他颁布法令：即日起，部落内部交易，需以此币进行。缴纳赋税、领取赏赐、甚至换取每日口粮，皆以此币为准。以往以物易物的方式被强行废止。

法令一出，整个部落陷入了另一种形式的混乱。人们握着那冰冷沉重的金属片，茫然无措。它们不能吃，不能穿，如何才能换取活命的口粮？部落仓库旁设立了兑换点，但兑换比例极其苛刻，一大袋粟米只能换得寥寥几枚铜币。而完成一项危险的工作，所得的赏赐可能还不够换回一天的口粮。

铸币坊依旧在日夜不停地运转，吞噬着燃料、金属和人命，生产着更多带着血泪的货币。那暗红色的铜币和青黑色的铁币，在人们手中流转，冰冷而沉重，仿佛能听到其中蕴含的冤魂哀嚎。

赤金泪冷。金指的是金属，泪是工匠奴隶的血泪，冷是货币本身的冰冷，也是这制度透出的无情。

白苏负责清点着每日产出的钱币，将它们收入特制的坚固木箱。她的手指触摸着那些粗糙而冰冷的金属片，仿佛能感受到其上残留的绝望温度。她知道，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东西，将会成为一种比刀剑更隐蔽、也更深入骨髓的统治工具，牢牢锁住每一个人的生存命脉。

而铸币坊的阴影里，又有多少冤魂在无声地哭泣，永远无人知晓。文明的又一项重要发明，在熊部落，以最血腥、最残酷的方式，揭开了它的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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