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倾颜站在顾逸尘身侧,耳机线垂落在地,像一道未封口的句子。风从布景的缝隙里穿行,吹动便利店门帘一角,也吹乱了她额前几缕碎发。她没有抬手去理,只是望着那片落在他肩头的槐叶,轻得仿佛随时会飘走。
“你说的‘街角等人’,是因为没说出口的话还在等回应。”她声音很轻,却稳稳落进两人之间的空隙,“可如果我们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故事就真的结束了。”
顾逸尘没动,目光仍停在那扇仿旧的玻璃门上。片刻后,他转过身,正面对她:“那我们得知道,改一句台词,会牵动多少根线。”
他没说“改”或“不改”,也没提编剧的爆发或副导演的固执。他只说了一句:“走吧,去剪辑室。”
——决策不是在争吵中诞生的,而是在安静里被一点一点拨亮的。
剪辑室的灯调得微暗,屏幕映出两人并排的轮廓。洛倾颜打开文件夹,调出第三幕原始分镜,画面定格在主角转身离去的瞬间。她没急着说话,而是从包里取出那支钢笔,笔身古朴,水晶嵌在笔帽顶端,像一颗凝住的露珠。
她指尖轻旋笔帽,水晶微光一闪,随即暗下。
“你刚才在想三年前的事。”她忽然说。
顾逸尘眉梢微动:“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摩挲咖啡杯的方式,和昨晚一模一样。”她顿了顿,“而且……这支笔,它记得。”
她将笔尖轻轻落在特制纸上,写下一行小字:“《白夜》项目终审会,三年前。”
纸面微颤,水晶泛起涟漪般的光晕。画面缓缓浮现——会议室长桌尽头,年轻的顾逸尘站在投影前,西装笔挺,眼神坚定。他坚持保留原结局:主角在雪中静坐一夜,最终未拨通那通电话。投资人皱眉:“观众要的是释放,不是压抑。”他答:“可真实的情感,常常是压抑的。”
镜头切换。票房惨淡,媒体标题刺眼:“顾逸尘的艺术傲慢击碎项目”。投资人当面质问:“你拍给谁看?”他沉默离场,背影笔直,却像背负着整片雪原的重量。
画面消散。
洛倾颜合上纸页,钢笔静静躺在桌角,水晶光晕渐弱,却未熄灭。
“你不是怕改。”她低声说,“你是怕又一次,只有你自己懂。”
顾逸尘久久未语。他抬手,松了松领带,动作缓慢,像在卸下某种无形的重负。
“那次之后,我定了条规矩:不改核心情绪节奏。”他终于开口,“不是固执,是怕失控。一旦开了口子,就分不清是我们在主导故事,还是被情绪裹着走。”
“可这次不一样。”洛倾颜翻开笔记本,指着几行观众留言,“他们不是在等爆发,是在等一个‘被看见’的信号。就像你说的,沉默有力量,但有时候,一个细微的动作,一句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话,反而能让那份沉默更重。”
顾逸尘看着她,眼神里有审视,也有松动。
“所以你建议……?”
“有限修改。”她将笔记本推过去,“不增台词,不改结构,只在关键节点微调表演细节。比如,主角抬手想碰对方肩膀,又收回——这个动作保留,但加一个呼吸的停顿,让观众能听见他内心的挣扎。”
顾逸尘盯着那页纸,手指在边缘轻轻敲了两下。
“试演。”他说,“导演组闭门试一次。如果情绪不对,立刻回原版。”
“好。”
“还有。”他抬眼,“所有修改必须服务于‘留白’,不能填满它。我们要的不是解释,是共鸣。”
洛倾颜笑了,眼睛亮起来:“就像那句‘我来了’——不说委屈,不说道歉,只说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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