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窗台时,邮筒上的水珠刚好滴落。洛倾颜站在剪辑室门口,手里攥着刚打印出的成片审查清单,纸张边缘已被她无意识地折出一道细痕。
顾逸尘已经坐在监视器前,手指正一点一点地滑动时间轴。屏幕上是第38分钟的独白戏——男主角背对着镜头,站在空荡的客厅中央,声音低得几乎贴着地面走:“她走那天,我没哭。我只是把冰箱里她剩的半碗汤热了三次,最后一次,已经发酸。”
“这段不能删。”他忽然开口,目光没离开画面,“但得让观众明白,我不是在指责谁。”
洛倾颜走到他身后,轻轻把清单放在桌上。她没说话,只是从包里取出那支钢笔,笔身淡粉水晶在晨光里泛着微弱的光。她翻开特制纸页,笔尖落下:“这段话若被误解,他真正怕的是什么?”
光纹轻闪,纸面浮现画面——七岁的男孩蜷在门后,听见母亲说“我撑不下去了”,父亲摔门而去。他没哭,只是把脸埋进膝盖,心里反复念着一句话:“我不是恨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冷不冷。”
她合上纸,声音很轻:“加一行字幕吧。‘有些沉默,不是怨恨,是来不及说出口的爱’。”
顾逸尘盯着屏幕良久,终于点头。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节发白:“审查组最怕情绪引导。可如果连思念都要剪掉,那我们拍的就不是真实。”
她笑了笑,把钢笔夹进清单里:“那就让他们看见,最深的痛,往往没声音。”
苏曼推门进来时,手里抱着一叠纸质剧本。她把文件放在桌上,语气平静:“第三幕职场戏,反派做的并购案,原型太像陈氏集团当年的手法。媒体要是扒出来,咱们可能被告。”
顾逸尘皱眉:“我们没提名字。”
“可决策节奏、资金流向、甚至会议室的布局,都对得上。”苏曼翻开一页,“观众不傻。他们会觉得我们在影射。”
洛倾颜接过剧本,快速翻到那场戏。她记得初稿里确实写过“C集团”——那是陈氏的缩写,虽然后来改了,但某些细节仍残留着影子。
她再次取出钢笔,在纸上写下:“三年前董事会,他反对并购案时,心里真正反对的是什么?”
笔尖微亮,画面浮现——顾逸尘站在会议桌尽头,面对一群高层,声音冷静:“他们用‘效率’当借口,实则是把人当成可替换的零件。这不是商业,是掠夺。”
她合上纸,抬头:“我们写的不是某个人,是那种‘赢高于一切’的逻辑。把公司名彻底改成虚构的,保留台词,但调整数据细节。”
顾逸尘沉吟片刻:“可以。艺术要锐利,但不能伤及无辜。”
苏曼点头,收起文件离开。门关上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支钢笔,目光停留了一瞬。
夜深了。剪辑室只剩两盏台灯亮着,屏幕上的时间轴已经走完最后一帧。洛倾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正准备导出送审版本,忽然发现片尾字幕的音乐部分空了一行。
林湛的名字不见了。
她心跳猛地一沉,立刻抓起手机拨通顾逸尘的号码。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
“我们漏了他的名字。”她声音发紧,“‘音乐灵感来源’——导出时没带上去。”
“备份呢?”他的声音清醒得不像凌晨两点的人。
“有日志,能恢复,但得重新核对所有署名顺序。”
十分钟后,他推门进来,外套还没穿好,领口微乱。他径直走到电脑前,调出原始记录,一行一行比对。
“灯光设计、音效剪辑、场记……”他低声念着,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林湛,‘音乐灵感来源’,位置在作曲之前,署名格式和主创一致。”
洛倾颜看着他操作,忽然把钢笔轻轻放在“林湛”二字上方。水晶微光一闪,浮现一行小字:“被记得,也是一种救赎。”
她没念出来,只是静静看着他把修改后的文件上传至审查系统。
进度条缓慢前进,百分比数字一格一格跳动。窗外,城市仍沉在雾里,路灯的光晕模糊成一片淡黄。
“他明明可以彻底离开。”顾逸尘忽然说,“但他留下了草稿。这意味着他愿意被听见。”
洛倾颜点头:“所以我们不能让他消失。”
系统提示音响起,文件上传完成。屏幕上跳出绿色字样:“提交成功”。
她长出一口气,肩膀终于松了下来。顾逸尘靠在椅背上,闭眼片刻,再睁眼时,目光落在桌上的钢笔上。
“这支笔……”他顿了顿,“每次你用它,我都觉得,好像有谁在替我说话。”
她笑了笑,没解释,只是把笔收回包里:“我只是想让该被听见的声音,一个都不落下。”
他望着她,眼神很静。片刻后,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微热,指节上有熬夜留下的薄茧。
“明天开始等结果。”他说。
她点头:“等。”
电脑屏幕暗了下去,只有电源指示灯还亮着,红点像一颗未熄的星。剪辑室陷入安静,连空调的风声都变得清晰。
洛倾颜靠在椅子里,眼皮沉重。她以为自己会立刻睡着,却在闭眼前看见顾逸尘拿起那张打印好的审查清单,翻到最后一页,用笔在空白处写下一行小字。
她没看清内容。
他合上本子,放在她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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