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焦糊与浓重药味的混合气息。断壁残垣间,靖王府的工匠与沈家护卫一同忙碌,叮当的修缮声取代了昨夜的刀兵杀伐。惊雷留下的一队玄甲亲卫如同沉默的铁桩,驻守在府邸各处要冲,冰冷的甲胄与锐利的目光,无声宣告着靖王府的庇护已与沈家融为一体。
沈云昭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发间仅簪一支白玉簪,静静站在廊下。她看着院中堆积如山的、被血浸透的粮袋残骸——那是昨夜敌人试图点燃却未成功的库房存粮,也是沈家在北境血泪的象征。雷豹正指挥着人手小心清理,他左臂吊着绷带,动作却依旧利落,只是眼神深处,刻骨的仇恨如同未熄的炭火。
“小姐,”红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声音压得极低,“醉月楼急报,昨夜王爷率亲卫直扑城西‘清风别院’,那里是‘过江龙’残部在青州最大的据点。激战半个时辰,别院化为焦土,逆贼尽数伏诛。活捉了两人,其中一人……正是三皇子府那位负责北境事务的孙先生心腹管家!人已被押入靖王府地牢。”
沈云昭眼中寒芒一闪。萧绝的动作,快、准、狠!昨夜血洗沈府,他连喘息之机都不给敌人留,直接拔掉了这颗毒牙!这雷霆手段,既是为沈家雪恨,更是对三皇子一系最凌厉的警告!孙先生的心腹落网,意味着指向三皇子本人的证据链,又近了一步。
“太后那边呢?”沈云昭问,指尖无意识拂过袖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萧绝抓住她手腕时的灼热触感。
“慈宁宫依旧闭门谢客。”红袖回道,“但秦公公今早去了一趟御花园,在‘听雨亭’与一位负责采买的宫女‘偶遇’交谈了片刻。那宫女……是丽妃娘娘的人。”丽妃,三皇子的生母,太后的亲侄女。这看似寻常的“偶遇”,传递的信息耐人寻味。
沈云昭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太后这老狐狸,一边向她抛出“合作”的橄榄枝,一边却又与三皇子生母暗通款曲。这虚虚实实的把戏,玩得炉火纯青。她倒要看看,这老妖婆还能唱出什么戏码。
就在这时,一名靖王府亲兵手持一封烫金帖子,大步走来,恭敬行礼:“禀县主,王爷命属下送来请柬。三日后,皇家秋猎于西山围场举行,陛下钦点县主伴驾。王爷言,秋猎事大,请县主务必出席。”亲兵顿了顿,补充道,“王爷还说,青州多事,西山风景尚可,或可暂避烦扰。”
皇家秋猎?沈云昭接过那制作精美的请柬,指尖在烫金的皇家徽记上划过。皇帝钦点她这个“县主”伴驾,本身就透着不寻常。是试探?是安抚?还是……另有所图?萧绝特意派人传话,强调“务必出席”,更暗示西山“暂避烦扰”,其意不言自明——青州已成风暴中心,西山围场,天子脚下,相对而言反而是暂时的安全之地。更重要的是,萧绝必然也收到了请柬,这意味着……她将有与他公开接触、甚至暗中商议的机会。
“知道了。回复王爷,云昭遵旨。”沈云昭收起请柬,眼神沉静。
**三日后,西山围场。**
秋高气爽,层林尽染。皇家猎场旌旗招展,禁军林立,戒备森严。巨大的明黄色御帐如同众星拱月般矗立在猎场中央,周围是各皇子、宗亲、勋贵及重臣的营帐。骏马嘶鸣,猎犬吠叫,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马匹和一种无形的、属于权力顶峰的紧绷气息。
沈云昭一身利落的银灰色骑装,外罩同色系的薄斗篷,长发束成简单的马尾,未施粉黛,清丽的面容在秋阳下显得有些冷冽。她并未与其他女眷一同待在相对安全的观猎台,而是选择了一匹温顺但脚力不错的枣红马,安静地跟在靖王府亲卫圈定的外围区域。萧绝一身玄色暗金云纹猎装,身姿挺拔如松,正与几位宗室亲王在御帐附近交谈,偶尔目光扫过全场,深邃莫测。
皇帝兴致颇高,在众皇子簇拥下,率先策马冲入猎场深处。号角长鸣,秋猎正式开始!各路人马如同开闸的洪水,呼啸着涌入广袤的山林,追逐着被驱赶出的鹿群狐兔,箭矢破空声、呼喝声此起彼伏。
沈云昭并未急于追逐猎物。她控着马,看似悠闲地在林间小道上漫步,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醉月楼的情报显示,三皇子虽被申饬闭门,但其党羽仍在,此次秋猎,未必没有异动。尤其太后那边,安静得过分,更让人不安。
“沈县主好雅兴。”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沈云昭勒住马缰,回身。只见三皇子萧玦一身华贵的紫色猎装,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缓缓而来。他脸上带着惯有的、略显阴鸷的笑容,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与探究。他身边只跟着两名气息沉凝的贴身侍卫。
“见过三殿下。”沈云昭依礼颔首,声音平淡无波。
“不必多礼。”萧玦驱马靠近,目光在沈云昭清冷的面容上逡巡,“沈县主巾帼不让须眉,昨夜沈府血战,听说甚是精彩?可惜本王未能亲见靖王兄神威,甚是遗憾啊。”他语气似在赞叹,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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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许宵小,劳王爷挂心。托陛下洪福与靖王爷援手,沈家无恙。”沈云昭不卑不亢,将话题引开。
“无恙就好。”萧玦笑了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沈家忠烈,屡遭磨难,父皇亦是痛心。此次秋猎,父皇特意点名县主伴驾,亦是体恤之意。县主不妨放开些,多猎些野物,也好去去晦气。”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只是这西山深处,林密崖险,县主独自策马,还需多加小心才是。莫要……重蹈覆辙。”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轻,却带着森然的威胁。
“多谢殿下提醒。”沈云昭迎上他阴冷的目光,眼神清澈而锐利,“云昭虽为女子,却也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之理。然,天理昭昭,邪不胜正。该小心的,未必是明处行走之人。”
萧玦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中戾气一闪而逝。他深深看了沈云昭一眼,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调转马头,带着侍卫向另一条岔路驰去。
沈云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林荫深处,眼神愈发冰冷。三皇子这赤裸裸的警告,印证了她的判断。这西山围场,绝非世外桃源。
她不再停留,催动坐骑,向更僻静的山林深处行去。并非为了狩猎,而是想避开这令人窒息的旋涡中心。然而,她并未察觉,在她策马离开后不久,几道鬼祟的身影如同幽影般,从密林深处悄然尾随而上。
越往深处,林木愈发茂密,山路也变得崎岖难行。秋日的阳光被浓密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斑驳的光影。四周寂静得只剩下马蹄踏过落叶的沙沙声和自己的呼吸。
突然!
“咻!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侧前方的密林中暴射而出!角度刁钻狠辣,直取沈云昭坐下马匹的脖颈与她的胸腹要害!是淬了毒的弩箭!
“吁——!”沈云昭瞳孔骤缩,猛地一勒缰绳!枣红马受惊,人立而起!两支毒箭擦着马腹射入泥土!但第三支毒箭,却如同毒蛇般,直射她心口!
千钧一发!
沈云昭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后仰,几乎平贴在马背上!毒箭带着腥风,擦着她的鼻尖飞过!钉入身后树干,箭尾兀自颤抖!
“有刺客!”她厉喝一声,反应快如闪电,袖中机括连响!
嗖!嗖!
两支淬毒袖箭闪电般射向弩箭袭来的方向!林中传来两声闷哼!
然而,袭击并未停止!
“杀!”伴随着低沉的吼声,七八名身着与山林同色伪装服、黑巾蒙面的杀手,如同猎豹般从两侧树丛中暴起!他们手中不再是弩箭,而是淬毒的短刃和分水刺,显然吸取了沈府夜袭的教训,意图近身格杀!
沈云昭心沉入谷底!这些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绝非普通山匪!是三皇子!还是……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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