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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鬣狗（第1页）

悬崖上，只剩下呼啸的风声、远处港口微弱的爆炸余音，以及两张冰冷的通缉令在两人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投影。

妮可猛地转向阴离，那双新生的、只能看到灰白与能量流动的“灰烬之视”死死盯着他，里面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被污名的愤怒：“沉船集市！现在就走！”

阴离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无垠的大海，那个混乱的沉船集市方向。

妮可最后看了一眼下方化为焦土的港口，在那片灰烬与火海中，她仿佛再次看到了父亲最后冲锋的背影。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灰白瞳孔深处的雾气似乎更加浓郁，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冷。她不再犹豫，踏上冰梭，站在阴离身后。

阴离不再多言，操控着力场，带着妮可，身影化作一道无声的幽蓝流光，如同融入夜色本身。冰梭无声启动，划破渐亮的黎明前最后的黑暗，瞬间离开了这片燃烧着灰白火焰悬崖之巅，朝着远离炮火、远离教廷舰队、也远离她短暂“家园”的未知黑暗，疾驰而去。

通缉令已经发出，追捕的猎犬随时可能到来。阴离他们的逃亡之路，从这一刻起，将更加艰难，也更加危险。而妮可那双能看穿表象的“灰烬之视”，以及她心中燃烧的仇恨，将是这场亡命之旅中，最不可预测的变数。

冰晶飞梭切开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如同融入大海本身的幽魂。下方，罗兰德港的烈焰已缩成地平线上一点猩红的余烬，如同神只垂死挣扎的眼眸，最终被翻滚的墨色波涛吞噬。

妮可蜷缩在飞梭冰冷的座位上，双手死死攥住阴离那件破旧外袍的衣角，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呼啸的海风像无数冰冷的针，刺透她单薄的衣物，却远不及心头那冻结的深渊寒冷。

她的世界——只剩灰烬。

悬崖、海浪、飞梭冰冷的骨架、甚至她自己的双手……一切都褪尽了色彩，沉沦在永无止境的黑、白、灰之中。记忆里父亲书房温暖的壁炉火光、母亲遗像旁那束紫罗兰的娇艳、罗兰德港码头清晨阳光洒在蓝白相间船帆上的明媚……那些曾构成她生命底色的斑斓，被那只名为“灰烬之眼”的深渊魔种，无情地、永久地剥夺了。

代价。这就是获得力量的代价。

然而，这双“眼”带来的，不仅仅是剥夺。它带来了一种冰冷而残酷的“清晰”。

她“看”向下方翻涌的墨色大海。不再是单调的流动，在她的视界里，每一道浪花的形成、攀升、破碎、飞溅的轨迹，都如同被精密仪器慢放，纤毫毕现。远处海平线，一艘挂着模糊帆影的船只驶过，她甚至能“看清”它船帆上被盐蚀风化的每一道裂痕，甲板上水手模糊动作的每一个关节变化。动态视觉被提升到了一个非人的地步。

更诡异的是能量。在她灰白的视界中，世界的能量流动不再是不可见的。她能看到飞梭尾部，由阴离力量驱动的“引擎”——那并非火焰或蒸汽，而是一种冰冷的、不断向外辐射着微弱涟漪的幽蓝光团。这光芒的核心，连接着阴离……或者说，连接着他体内那个令她灵魂颤栗的存在——沐心凰。

那个顶天立地、散发着冻结万古气息的法则化身！那独一无二的、在她灰烬世界中也清晰无比的“秩序之蓝”辉光！

回想起悬崖上那穿透灵魂的冰冷一瞥，妮可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再次剧烈颤抖起来。恐惧如同附骨之蛆，与失去色彩的绝望和焚毁家园的仇恨交织在一起，在她心中翻滚、发酵。她下意识地将身体缩得更紧，仿佛想躲进阴影里，避开那无处不在的“注视”。

“冷？”阴离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依旧平淡无波，没有回头。他甚至没有操控飞梭的动作，只是伫立在船头，像一柄指向未知的寒冰之矛。

妮可喉咙发紧，过了几秒才嘶哑地回应：“…不冷。”她顿了顿，鼓起勇气，“老师…沉船集市…还有多远？”她用了这个称呼，带着试探和一丝认命的归属感。在这个灰白的地狱里，阴离（或者说他体内的存在），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冰冷而强大的坐标。

阴离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侧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前方的海雾。片刻后，他才开口：“快了。海风的腥气变了，多了铁锈、腐烂海藻和劣质朗姆的味道。”他顿了顿，“还有混乱的味道。”

妮可努力用她那失去色彩的新“眼”去感知。果然，除了视觉上的动态捕捉和能量流动，她的嗅觉似乎也被强化了。风中的确混杂着更多、更复杂的、令人不适的气息：浓烈的金属腐蚀味、生物腐败的甜腻酸臭、酒精的刺鼻、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无数绝望灵魂低语的混乱感。

就在这时，灰白的视界边缘，一点极其微弱、但带着明确“秩序刻痕”的乳白色光点一闪而逝，随即被涌动的“混乱”气息淹没。妮可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光明教会的能量！微弱，但清晰！

“有东西…在监视我们？”妮可的声音带着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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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离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冰利刃，扫向妮可所指的方向——那是海面下一处不起眼的礁石区。他冷哼一声，指尖微动。

咻！

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如发丝的幽蓝寒气，如同毒蛇般瞬间射入那片海域！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戳破水泡的声响传来。妮可的“眼”清晰地看到，那点代表着教会监视器的乳白色能量光点如同被掐灭的蜡烛，瞬间黯淡、破碎，化作几缕微弱的能量乱流，迅速被周围深沉的“混乱”与“污染”气息吞噬、同化。

“是教会的‘深海针眼’！”妮可惊呼。

“呵，”阴离语气冰冷，“看来他们比预想的更快。看来那张通缉令的分量，足够让他们动用一切嗅觉。”他收回目光，“沉船集市就在前面，那里的混乱是天然的掩护，但也是新的猎场。记住，贵族小姐妮可·罗兰德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有‘灰烬之眼’。”

妮可的心脏猛地一缩。妮可·罗兰德…那个在阳光下研究古代遗迹、憧憬着父亲赞许的贵族小姐，确实已经和罗兰德港一起，在炮火与背叛中化为灰烬了。她用力点了点头，灰白的瞳孔中，刻骨的仇恨如同冰冷的火焰，暂时压下了恐惧和茫然。

“是，老师。”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飞梭继续前行。随着天色微明，海平线上，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逐渐在妮可灰白的视界中清晰起来。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个港口，而是一座漂浮在死亡边缘的巨大坟场。

无数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钢铁残骸——沉没大半的远洋巨轮、侧翻倾覆的战舰、甚至还有几艘断裂的巨型飞空艇骨架——如同巨兽的遗骸，被粗暴地用扭曲的钢索、生锈的铆钉、甚至巨大的鲸鱼骨强行拼接、焊接在一起。它们层层叠叠，歪歪扭扭，构成了一个畸形而庞大的海上堡垒。腐烂的海藻如同裹尸布，覆盖在湿漉漉的船体上，黏腻的海水不断从破洞和缝隙中渗出、滴落。空气中弥漫的、令妮可不适的复杂气味，此刻浓烈到了顶点。

在沉船集市的中心，一艘半沉没的、巨大如岛屿般的旧时代超级邮轮残骸格外醒目。它的上层建筑被改造成层层叠叠、如同蜂巢般的违章建筑，无数破烂的窗户里透出昏暗摇曳的灯火（在妮可眼中是亮度不同的灰白方块）。巨大的烟囱歪斜着，冒着混浊的黑烟（深灰色烟柱）。邮轮的甲板上，甚至搭建起了歪歪扭扭的集市棚屋，人群如同蚁群般在其中蠕动。而在整个“集市”的顶部最高处，赫然漂浮着一头……由腐败鲸鱼尸体改造而成的“灯塔”？巨大的金属框架固定着那肿胀腐烂的巨鲸躯干，其头部被粗暴地切开，塞入了一个巨大、散发着不稳定能量波动的、如同劣质霓虹灯般的炼金装置，散发着惨白而诡异的光芒，勉强照亮着下方混乱的领域。

混乱、污秽、绝望……这就是沉船集市。

阴离操控着冰梭，没有选择靠近那中心邮轮，而是悄无声息地滑向集市最外围的一处阴影地带——一艘被撞得船头完全凹陷、半沉在水下的巨大货轮残骸。锈蚀的船体上覆盖着厚厚的藤壶和滑腻的海藻，几个黑洞洞的舱口如同巨兽的嘴。

“就在这里。”阴离的声音打断了妮可对这混乱之地的审视。冰梭轻盈地停靠在船体一处相对干燥的倾斜甲板上，寒气散去。

阴离率先踏上湿滑的、布满锈迹的甲板。妮可紧随其后，她的“灰烬之视”瞬间捕捉到了这艘沉船内部复杂而混乱的能量流动——有微弱的人类生命信号，更多的是各种不知名机械运转的微弱能量波动（或明或暗的灰白光斑），以及……一些散落在船体深处、如同污渍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代表深渊魔种的“扭曲区域”。

“我需要去弄些必需品。你留在这里，熟悉你的‘眼’，警惕任何靠近的活物。”阴离的目光扫过妮可，“记住，在这里，信任是比深渊魔种更致命的毒药。”说完，他转身，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船体深处一个巨大的破洞阴影里，仿佛融入了沉船的黑暗。

妮可独自留在潮湿冰冷的甲板上。海风夹杂着沉船集市特有的恶臭，吹拂着她失去光彩的金发。她背靠着冰冷的、布满锈痕的船舱壁（在她眼中是凹凸不平的深灰色块），缓缓滑坐下来。灰白的瞳孔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船体内部传来隐约的、意义不明的金属敲击声和模糊的叫骂声。远处中心邮轮的“鲸尸天幕灯”投下的惨白光芒（高亮白斑），在沉船的扭曲结构上投下摇曳的、如同鬼爪般的阴影。更深处，她“看”到一些代表深渊魔种的“扭曲区域”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

沉船集市，这座由绝望与腐朽构筑的巢穴，用它冰冷的铁锈与深渊的低语，迎接着两位新生的“渎神者”与“魔女”。亡命徒的旅程，才刚刚拉开更为凶险的序幕。妮可紧紧抱着怀里的背包——虽然里面只剩一些文件。而沐心凰那沉寂的注视，似乎从未离开。

湿冷的铁锈气息混合着海水的咸腥、腐烂生物的甜腻以及劣质烟草的焦臭，如同粘稠的液体，灌满了妮可的鼻腔。沉船集市特有的混乱“味道”，在她那被深渊魔种强化过的嗅觉下，被无限放大，令人窒息。她背靠着冰冷、凹凸不平的船舱壁（在她灰白的视界里是深灰与更深的灰交错），身体因寒冷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微微颤抖。

……

阴离离开后，这片被遗弃的货轮残骸内部，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金属扭曲的呻吟、远处传来的模糊叫骂、不知名角落里滴水的声音……这些原本被忽略的声响，在她极度紧绷的神经下，变得异常清晰刺耳。而她的“灰烬之眼”，则忠实地将这片黑暗中的混乱能量图景，投射进她灰白的世界。

船体深处，几处代表着微弱人类生命信号的灰白光斑（大概是拾荒者或隐匿者）在缓慢移动，如同风中残烛。更令她心悸的，是那些如同墨渍般晕染在船体结构中的“扭曲区域”——深渊魔种残留的气息，或是被其侵蚀的角落。它们缓慢地搏动、扩散，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粘稠与冰冷感，仿佛活着的癌肿。其中一处，距离她的藏身处似乎并不太远……那若有若无的冰冷诱惑感，让她体内那颗已经融合的“灰烬之眼”魔种，似乎都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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