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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乔伊（第1页）

当史黛拉带着阴离进来时，所有人都惊恐地抬起头，如同受惊的鸟群，下意识地向后缩去，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戒备。

“别怕！姐妹们！别怕！”史黛拉连忙安抚，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这位…这位大人…不是教廷的人！他…他愿意收留我们！”

收留？这个词让洞窟内死寂的气氛出现了一丝微弱的波动。几个稍微胆大的女人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阴离。他高大、沉默、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怀中抱着一个被斗篷包裹的、散发着寒气的物体，显得格格不入又令人心悸。

“史黛拉…他…他是谁？”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眼神锐利的女人低声问道，她是这群人中少数几个看起来还有些力气的。

“这位大人…是我们的恩人！你们不记得了吗？他就是救我们出来的那位啊！”史黛拉激动的大喊，“他答应给我们一个安身的地方！我们…我们有救了！”

“我记得他！是神！”

“是神来拯救我们了！”

女奴们偷偷打量着阴离，有些突然想起了什么，原本空洞绝望的眼神一下子活了过来，那是能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另一个瘦骨嶙峋、抱着一个昏睡小女孩的女人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随即又被绝望淹没，“我们…我们连船都没有…怎么离开这里？珊瑚群岛的船老大们…现在看到逃奴就抓…抓回去领赏…”

史黛拉脸上的激动也黯淡下来，她看向阴离，声音带着恳求：“大人…如果没有在今天遇到您…本来…我们也是打算冒险离开的。前几天奴隶大逃亡，很多船都被抢了…现在港口风声鹤唳，没有船肯载我们这种来历不明的人…而且我们这么多人…”她环视了一圈洞窟里几十张憔悴的脸，“我们本来计划…去救一个人…只有她…能在短时间内造出一艘能装下我们所有人的船！”

“救人？救谁啊？”阴离的目光落在史黛拉脸上。

“乔伊·伏尔坎！”

……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一个月前。

咸湿的海风带着珊瑚群岛特有的、过于甜腻的花香，吹拂着伏尔坎家巨轮“海鸥号”的船帆。甲板上，乔伊·伏尔坎，这位以精湛船舶设计闻名于世的家族继承人之一，身披昂贵的珍珠白嫁衣，目光却如同故乡钢铁船坞中的冷铁，穿透了盛大迎接仪式的喧嚣，投向那座在阳光下闪耀着虚假祥和光辉的莫瑞安家族庄园——她的囚笼。

联姻，是两个海上豪强的契约。伏尔坎家族需要珊瑚群岛的稀有珍珠与稳定航线枢纽，莫瑞安家族则渴望伏尔坎强大的造船能力来加固他们的海上霸权，以及，那层贵族联姻带来的、粉饰黑暗的光鲜外皮。

新婚的甜蜜期短暂得如同礁石上的泡沫。西拉斯·莫瑞安，这位珊瑚群岛以风流倜傥闻名的少爷，英俊的面孔上永远挂着得体的微笑，然而看向乔伊的眼神却疏离得如同陌生人，更无任何夫妻间的亲昵。乔伊起初以为是个性冷淡，直到那个月色朦胧的夜晚，她亲眼目睹西拉斯在秘密花园凉亭中，与一位英挺的侍卫长忘情拥吻，眼中燃烧着她从未见过的炽热。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个卑劣的闯入者，撞破了别人的隐秘天堂。羞耻、愤怒、被骗的冰冷感瞬间攫住了她。

然而，比情感欺骗更令人窒息的黑暗，很快降临了。一次误入家族禁地深处——位于港湾下方的隐蔽地窖，那扑面而来的恶臭、绝望的哀鸣和铁链冰冷的碰撞声，让她瞬间如坠冰窟。堆积如山的货物箱散发着潮湿发霉的味道，而借着昏暗摇曳的壁灯火光，她看到箱子缝隙里露出的，是蜷缩的人体、惊恐的眼神和累累的伤痕。她瞬间明白，这不是货物，这是人！那些被称作“航道上耗材”、“无名劳工”的，是被强行掠夺、买来的人口！

莫瑞安家族光鲜亮丽的海贸帝国，竟然建立在残酷的奴隶买卖和压榨之上！每一颗珍珠，每一箱香料，都浸透了无声的鲜血与泪水。乔伊从伏尔坎家族继承的善良本能和工程师追求精确与秩序的理智，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欺骗她作为联姻工具已是侮辱，将万千无辜之人置于地狱更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生性温和的乔伊内心燃起了风暴般的决心。表面上，她依然是温顺高贵的少夫人，谨言慎行，对丈夫的冷落默默忍受。暗地里，那流淌在血液里的伏尔坎家族对钢铁和机械的精通开始苏醒。她利用庄园改建工程的机会，悄悄记忆每个通道、守卫轮换和仓库构造。她假借学习家族业务，接触港口和账目，摸清了奴隶转运的船期和路线。西拉斯对她的“木讷”和不感兴趣正好成了她最好的掩护。

她伏案深夜，在珍爱的设计图纸背面，画下复杂的机关草图——利用仓库锁具的联动装置、港区排水系统的阀门、甚至是府邸内部用作大型装饰的自鸣钟钟楼内部结构。她从伏尔坎带来的陪嫁里，拿出了一些珍贵的微型齿轮和合金丝线，又巧妙地从造船厂维修间“借”走了看似不起眼的工具和小型滑轮装置。设计复杂而精巧，每一个机关都力求以最小的动作引发最大的连锁反应，目标只有一个：破坏牢笼，释放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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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之夜如期而至。雷电轰鸣，掩盖了许多声音。乔伊启动了第一个关键点——位于仓库区排水阀门的伪装装置。一股看似泄漏的海水触发了早已布置好的牵引绳索和杠杆，瞬间拔掉了数座大型牢门的插销。紧接着，设置在港口了望塔上的强光装置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将下方一处守卫最密集的据点照得一片白茫，引发混乱。事先通过特殊渠道传递的简单工具被投掷进部分牢笼。恐慌像瘟疫般蔓延，奴隶们积蓄已久的求生欲爆发了！早已被她暗中松动或用特制合金片卡住的枷锁在混乱中被奋力挣脱。

当夜，超过两百名奴隶在她制造的短暂混乱与路径指引下，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了地狱的入口，消失在狂暴的夜雨和大海之中。这是珊瑚群岛数十年来最大的一次奴隶集体逃亡事件。

胜利的喜悦尚未在乔伊心中升起，冰冷的现实就扼住了她的咽喉。莫瑞安家族庞大的情报网络和严密的控制力远超她的想象。残留的蛛丝马迹（一小截特殊的合金丝），配合对府邸内部人员的严刑盘查，最终将她暴露在西拉斯面前。那个在她面前始终带着疏离面具的丈夫，此刻脸上充满了被愚弄的暴怒和家族威严受损的狞厉。他没有碰她一根手指，但那冰冷彻骨的眼神比任何毒打都更伤人。

乔伊被剥下象征尊严的贵妇华服，套上粗麻囚衣，拖进了莫瑞安庄园最深、最湿冷的地牢。没有审判，没有理由。等待她的是“长老会”（一群掌握家族最高权力和刑罚权的老人）的“教诲”。那些道貌岸然的老者，用鞭笞、针刑、饥饿、精神和感官的剥夺交替摧毁着乔伊的肉体与意志。他们逼迫她承认自己是出于嫉妒丈夫不忠才释放奴隶，逼迫她诅咒那些逃跑的奴隶，逼迫她写信给伏尔坎家族忏悔并“索取”新的“货物”作为赔偿。

“……看看那些不知感恩的猪猡们给我们带来的损失！他们只配在矿洞和种植园里烂掉！”一个长老在鞭打后对着血肉模糊的乔伊咆哮，“而你，愚蠢的女人，让我们不得不加大投入，把网撒得更广、更深！你该亲眼看看最新的‘收获’是如何填补你造成的亏空的！其中说不定就有你们伏尔坎航线附近‘迷路’的渔村‘自愿劳工’呢！”他恶毒地笑着。

这轻飘飘的炫耀，却如同地狱的丧钟在乔伊耳边敲响！原来，她的反抗非但没能遏制罪恶，反而促使这个邪恶家族变本加厉！更大的捕奴船在更远的海域逡巡，更多无辜的家庭因此破碎！伏尔坎家族治下、那些她曾视为需要保护的领海船只也成了目标！她被剥夺了感知时间流逝的自由，只能在无尽的黑暗和痛苦中清晰地意识到：莫瑞安家族就是生长在珊瑚骨骼上的毒瘤，它的根系早已腐烂发黑，浸透了受害者的骨髓。拯救、感化、妥协……在这里都是奢望。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世界的亵渎。

恨意，如同在高压炉中淬炼过的合金，冰冷、坚硬，且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一点点取代了昔日的纯良。当身体在非人折磨中变得虚弱时，那颗被绝望和疯狂点燃的心智，却在寂静的黑暗中变得异常敏锐和强大——那是伏尔坎家族血脉中，与钢铁巨舰搏击风暴的坚韧与创造力在另一种绝境下的显形。

她不再仅仅是受害者，她将成为风暴本身！“既然神祗不降下审判，那么，我就是审判的雷霆。”她在心中刻下铁律。

地牢冰冷潮湿的地面、粗糙的石壁、偶尔掉落的老鼠或昆虫、还有那些看守送来的硬得能敲碎的水和发霉食物，此刻都成了她唯一的资源和工具。她在指甲折断的痛苦中，用指甲碎片和石壁刮下铁锈粉末；她小心地收集每一次进食后留下的硬如石子的面包屑，用水反复揉捏；她耐心地用麻绳在自己肮脏的囚衣上，在看不见的隐蔽角落磨擦、捻出坚韧的纤维细线；她甚至利用看守偶尔的疏忽和轮换间隙，极其缓慢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松动一块地砖的边缘，挖取一点沙土和……一小片断裂的、极其锐利的石片。

大脑，这世间最精密的“机关实验室”，在仇恨与求生欲的驱使下超负荷运转。过往参观庄园每一个角落的记忆，如同被擦亮的蓝图般清晰呈现——宴会大厅巨大的水晶吊灯、连接主宅与侧翼的回廊悬空步道、西拉斯引以为傲的收藏室（里面放置着一些危险的古代战争机器残骸，包括一架处于半修复状态的床弩）、酒窖复杂的酒桶叠放结构、甚至是家族礼拜堂钟楼里沉重的铜钟……她不需要亲手锻造钢铁巨弩，她只需要找到那些已经存在的、可以被撬动的毁灭支点。

一个无比复杂的、利用现有环境结构和重力本身驱动的、延时致命的连环杀戮机关计划逐渐成型于她的脑海中。每一次被拖出去“展示”伤痕再丢回来，每一次被提审时的沉默，都是她在极度痛苦中进行的“环境勘测”和“部件定位”。机会，在于莫瑞安家族一年一度的“海潮节”盛大庆典。那天，所有核心成员必定云集庄园主厅，享受奢华与权柄的巅峰。

复仇的日子到了。

海潮节当天，庄园内张灯结彩，歌舞升平。西拉斯正意气风发地与一位新结识的船长举杯，似乎乔伊带来的污点已被忘却。就在最高潮的烟花即将升空时，庄园各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几件物品被挪动了位置：一块看似无意遗留在地毯边缘的鹅卵石被精准地推入预定轨道；一个通风口里，一小截经过特殊处理的发霉面包芯被点燃，释放出微不可闻、却对某些关键连接件极具腐蚀性的烟雾；回廊一个支撑廊柱装饰的、早已被乔伊暗中用特制锈蚀剂处理过的金属承插口，发出了难以察觉的呻吟……

首先是宴会厅主灯！一根关键的承重索在隐秘锈蚀和不明震动的作用下，毫无征兆地崩断了！数吨重的巨大水晶吊灯如同失控的彗星，带着骇人的呼啸砸向主宾餐桌！碎裂的水晶化作致命的霰弹四散飞溅！惨叫声瞬间压过了美妙的音乐。

几乎是同时！回廊那根被严重腐蚀的装饰柱底座彻底脱落，沉重的廊柱倾斜倒下，带垮了半条悬空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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