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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漕运革新十疏（第1页）

没有半分凝滞，没有一丝犹豫。笔走龙蛇，墨迹淋漓！一个个方正遒劲、却又带着独特气韵的字体从笔尖奔涌而出，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在宣纸上排开阵势。破题直指要害：“漕运之弊，其本在吏不在河！贪蠹横行，则良法亦成恶政；监管失序，则天堑亦为通途！”

开篇定调，石破天惊！

紧接着，一篇名为《漕运革新十疏》的宏文，在他笔下如同江河奔涌，沛然展开。条理之清晰，剖析之深刻，令人拍案叫绝：

一疏“清吏治，斩贪蠹之爪牙”——主张设立直属朝廷、独立运行的“河工稽核司”，赋予其巡查、审讯、弹劾之权，打破地方与漕运衙门沆瀣一气的铁幕。

二疏“明权责，立分段之死契”——提出“分段责任制”，将千里漕运按重要节点划分责任段，每段主官、押运官、河工层层立下军令状，一处溃烂，整段连坐，杜绝推诿扯皮。

三疏“通淤塞，借商运之活水”——大胆建议引入民间信誉卓着的大商行参与部分非核心河段的运输竞标，以商运之高效灵活，倒逼官运之怠惰腐败，形成良性竞争……

一条条，一款款，既有高屋建瓴的战略眼光，又有切实可行的具体方案；既引经据典，论证充分，又结合当下积弊，针针见血。尤其那“河工稽核司”与“分段责任制”，更是前无古人的创举，直指漕运腐败的命门！字里行间，一股为国为民、锐意革新的磅礴正气喷薄欲出，力透纸背！

更令人惊叹的是，在这篇气势雄浑的文章中，李明那手融合了颜筋柳骨、又暗藏独特风骨的书法，也臻于化境。

笔力雄健处如长枪大戟，锋芒毕露；转折细腻处如行云流水，圆融自然。而就在那几处最为关键的核心论点句收笔之时，那独特的、如同飞鸟掠过般轻盈自然的“飞白”笔法，再次悄然出现，如同嵌入雄文之中的几枚不起眼却至关重要的暗记符印。

时间在沙沙的书写声中飞速流逝。偌大的保和殿内，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细微声响和越来越浓重的墨香。

不少贡士早已汗流浃背，或苦苦思索，或涂涂改改，唯有李明这一角，始终保持着一种令人侧目的沉稳与高效。

他心无旁骛，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关乎国运民生的漕运蓝图中。父亲那佝偻的背影、张铁柱那憨厚的笑脸、运河纤夫那沉重的号子、贪官污吏那得意的嘴脸……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最终化为笔下那力有千钧的文字。

日影渐移，殿内光线由清冷变得明亮。当李明落下最后一个力透纸背的句点，轻轻搁下笔时，时间尚有余裕。他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看着眼前墨迹未干、字字珠玑的《漕运革新十疏》，心中一片澄澈。成与不成，已尽人事。他微微抬眼，目光平静地望向丹陛之上那模糊的明黄色身影。

御座之上，一直闭目养神、似乎在倾听整个大殿书写韵律的皇帝，此刻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深邃的目光，越过丹陛，越过众多伏案的贡士，精准地落在了那个最先搁笔、腰背挺直如青松的年轻贡士身上。看着李明那沉静如水的侧脸和面前那厚厚一叠、墨色沉凝的卷纸，皇帝的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捉摸的光芒，似有探究，似有赞许，更似有一丝……棋逢对手的凝重？

殿试策问，乾坤已定。这纸上的惊雷，能否真正撼动那积重难返的帝国漕运？保和殿内，御香袅袅，无声的硝烟已然弥漫。那几处精妙的飞白暗记，在透过高窗的阳光下，似乎闪烁着微不可查的寒光。

殿试的墨香仿佛还在鼻尖萦绕，三日的焦灼等待却已将人的心弦绷到了极致。静观居内，李朗背着手在院子里一圈圈踱步，脚下的青砖都快被他磨平了一层。

王氏坐在廊下，手里捻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只是那捻珠的手指抖得厉害。李芸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紧闭的大门，一会儿又望向皇宫的方向，帷帽下的眼睛满是血丝。

连张铁柱都老实了，蹲在墙角，对着石阶上的一队蚂蚁唉声叹气：“蚂蚁兄弟，你们说，少爷那‘六个包子’……能蒸熟不？”忠叔则如同老僧入定，守在门房，浑浊的眼睛半开半阖，唯有紧握门栓的手背青筋微露，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文华殿东暖阁内，气氛同样凝重肃杀。十份被内阁大学士和读卷官们反复推敲、精挑细选出的殿试策论朱卷（誊录后密封姓名的卷子），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静静地躺在御案之上。殿内檀香缭绕，几位须发皆白、位极人臣的大学士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皇帝端坐于御案之后，明黄色的常服衬得他面色沉静如水。他拿起最上面一份朱卷，缓缓展开。目光沉凝，一行行扫过。时而微微颔首，时而眉头轻蹙。殿内落针可闻，唯有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一份，两份，三份……皇帝看得极慢，极仔细。当翻到第七份卷子时，他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那独特的、遒劲中暗藏风骨的字迹，以及那字里行间喷薄欲出的锐气与缜密，瞬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坐直了身体，眼神变得无比专注，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侍立的大臣们感觉腿都有些僵了，却无人敢动。

终于，皇帝合上了最后一份卷子。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闭目凝神，手指在光滑的紫檀御案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咚咚的轻响，如同敲在在场所有人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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