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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天象异变（第1页）

京城的冬夜，朔风裹挟着塞外的寒气，如同一头蛰伏的猛兽在街巷间嘶吼。凛冽的寒风掠过青砖灰瓦，卷起细碎的雪粒，打在行人脸上生疼。紫禁城的琉璃瓦上，霜花层层堆积，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

钦天监的观星台上，寒风呼啸着穿过雕花木栏，发出阵阵呜咽。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身着宽大的长袍，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握着一根长长的星象观测杆，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凝重。老人眯起浑浊的双眼，时而微微调整观测杆的角度，时而凑近仔细端详，口中还不时念叨着旁人听不懂的星象术语。

“大人，”一旁的年轻监生裹紧身上的棉衣，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这夜观天象，可有什么异常？”他看着老者紧锁的眉头，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老者仿佛没有听见问话，依旧专注地盯着夜空，良久，他缓缓放下观测杆，布满老年斑的手微微颤抖。借着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蜡黄的脸上没了血色，神情中满是恐惧与忧虑：“不好，‘荧惑守心’之象出现了！”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刺耳。

“‘荧惑守心’？”年轻监生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眼中满是惊恐之色，“这可是大凶之兆啊！大人，这意味着什么？”他曾在典籍中读到过，历代出现此天象时，天下必定动荡不安，如今亲眼听到，心中的恐惧难以言表。

老者长叹一声，望着夜空，眼神中满是无奈与忧虑：“‘荧惑’者，火星也，其色赤红如血，主战乱、灾荒。而‘守心’，则是指火星在心宿附近停留。心宿，对应人间帝王。此天象一出，乃上天示警，预示着人间将有大祸降临，帝王恐有不测，天下恐将陷入动荡啊……”他的话语沉重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两人心头。

第二日清晨，霜色未褪尽的宫墙下，马蹄声裹挟着消息如野火燎原般席卷朝堂。鎏金蟠龙柱下，众官员袍角交错，青石板上浮动着细碎的私语声，有人捏着笏板的指节发白，有人不断擦拭额角沁出的冷汗，连廊下悬挂的青铜编钟都在晨风里发出不安的轻响。

早朝钟鼓三响，钦天监监正朱衣皂靴，怀中捧着缀满星图的绢帛，三步一叩跪至丹墀前。他额角抵着冰凉的玉石台阶，声音带着刻意渲染的颤抖："陛下，公主殿下，昨夜臣于观星台值守，忽见赤色荧惑星悬于心宿之中，正是古籍所载荧惑守心之象！"说罢展开绢帛，指节在朱砂标记处重重划过，"自汉成帝以来，凡遇此兆，必有国丧、兵乱、灾荒。今我朝漕运堵塞、流民四起，火器工坊又连出爆燃事故，此等异象，分明是上天警示——那火器锻造时烈焰冲天，硝石硫磺污染风水，定是触怒了二十八星宿！"

此言如投入沸油的冷水，群臣顿时炸开锅。礼部侍郎甩着广袖踉跄出列，白须随激动的话音剧烈颤动："臣附议！昔年宋神宗造霹雳炮，次年便有黄河决堤；本朝永乐年间铸造神机铳，随即北疆大旱三载！"他忽然剧烈咳嗽，咳得涕泪横流，"陛下，当务之急是立即封停工坊，重塑天坛祭天，以表悔过之心！"

林璃立在汉白玉栏杆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暗藏的燧发枪图纸。晨光穿透殿门洒在她玄色宫装上，织金云纹随着动作泛出冷冽的光。她摘下腰间镶玉荷包，重重掷在青砖上："诸位大人既引经据典，可知《汉书?天文志》记载，孝文帝时也曾现荧惑守心，然当年五谷丰登、四夷宾服？"她转身指向殿外飘扬的旌旗，"如今漠北铁骑已至雁门关，若停了火器，难道要用诸位大人的奏疏抵挡弯刀？"

"公主殿下！"鸿胪寺卿拄着枣木拐杖颤巍巍上前，浑浊老眼里满是惊恐，"天象岂是人力可违？汉武帝求长生造炼丹炉，荧惑守心后太子谋反；隋炀帝造龙舟征高句丽，见此象次年便国破身死！"他突然伏地叩首，额头在青砖上磕出闷响，"老臣七十有三，不想亲眼见着社稷倾覆啊！"

林璃的绣鞋碾过荷包滚落的轨迹，绣金线的裙摆扫过满地争议。她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星图，在龙书案前徐徐展开："据《甘石星经》推演，荧惑守心实为行星运行轨迹重合。若因星象异动便停滞武备，当年卫青霍去病出征，岂不是逆天而行？"她的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龙椅上神色凝重的皇帝，"火器工坊事故频发，根源在冶炼技术不足，而非天命。若陛下准奏，臣愿亲赴工坊改良工艺，三日内必呈改良火器。"

众人一时语塞，面面相觑。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南怀仁站了出来。南怀仁，这位来自西方的传教士，精通天文、历法、数学等诸多学问，深受康熙皇帝的赏识。他向林璃微微躬身，说道：“公主殿下，依在下之见，这‘荧惑守心’不过是一种天文现象，并非什么上天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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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仁，你休要胡言乱语！”钦天监监正怒目而视，“你一个蛮夷之人，懂什么天象？这‘荧惑守心’乃是我华夏千年以来的星象定论，岂是你能随意曲解的？”

南怀仁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说道：“监正大人，在西方，我们通过长期的观测和研究，对天文现象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这火星与地球一样，都是围绕太阳公转的行星。所谓‘荧惑守心’，不过是因为火星、地球和心宿在特定的时间和位置上形成了一种视觉上的重合，并非是什么神秘力量的作用。”

“你……你这是妖言惑众！”钦天监监正气得满脸通红，“陛下，公主殿下，此人妖言惑众，扰乱朝堂，恳请陛下将其治罪。”

林璃摆了摆手：“且慢。南怀仁所言，虽与我朝传统观念相悖，但也并非毫无道理。本宫倒是觉得，不妨用他带来的望远镜，亲自观测一番这‘荧惑守心’，看看这其中究竟有何奥秘。”

康熙皇帝坐在龙椅上，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准奏。”

于是，在林璃的安排下，众人来到了紫禁城的一处开阔之地。南怀仁早已让人准备好了望远镜，这望远镜乃是西方先进的观测仪器，通过它，可以清晰地看到遥远的天体。

林璃率先走到望远镜前，俯身观测。透过望远镜，她看到了那颗红色的火星，以及旁边的心宿。火星看起来并不像传说中那般神秘可怕，它表面坑坑洼洼，有着明显的山脉和峡谷。林璃心中暗自惊叹，原来宇宙如此浩瀚，天象背后竟有着如此奇妙的科学原理。

“诸位大人，都来看看吧。”林璃直起身来，对众官员说道。

众官员们怀着忐忑的心情，依次走到望远镜前观测。当他们看到火星的真实模样时，都不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一些原本坚信天象示警的官员，心中也开始动摇。

“怎么样，诸位大人？”林璃说道，“这‘荧惑守心’，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并非上天降罪。我们不能因为无知，而放弃对科学的探索。如今我朝正处于变革之际，更应该以开放的心态，接纳新的知识和观念。”

然而，仍有一些顽固的官员，不愿轻易放弃自己的观点。他们虽然看到了火星的模样，但仍认为这是上天故意展示给他们看的假象，以此来考验他们的忠诚。

林璃站在钦天监斑驳的红墙下，望着漫天星斗在夜幕中流转，手中攥着南怀仁绘制的星象图微微发颤。她深知，想要彻底破除这些人将天象与国运捆绑的迷信思想，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寒风卷着雪粒子扑在脸上，她却突然展眉轻笑，转身吩咐小厮去请南怀仁。待这位金发碧眼的传教士匆匆赶来，她将星图重重按在石桌上："南公，我们要让这星斗的真相照亮更多人的眼睛。"

三日后，南怀仁的书房里烛火彻夜不熄。这位比利时传教士戴着金丝眼镜，指尖在泛黄的羊皮纸上反复摩挲，时而用鹅毛笔蘸着墨汁记录数据，时而将望远镜对准夜空进行复核。他不仅整理此次"荧惑守心"的观测记录，更将二十年来记录的黄道十二宫轨迹、月食周期变化等珍贵资料一一誊抄。案头堆满了《崇祯历书》残卷与利玛窦遗留的星象手记，这些来自东西方的智慧在油灯下渐渐融合成新的篇章。

林璃踏入书房时，正撞见南怀仁对着计算错误的星表捶胸顿足。她拾起散落的稿纸，发现每张纸边都密密麻麻批注着用拉丁文和汉字对照的计算公式。"南公不必焦急。"她从袖中取出自己绘制的星象方位图，"我已让工部赶制了新的浑天仪，明日送来校准数据。"南怀仁望着这位东方女子眼中跳动的光芒，忽然想起利玛窦日记里写的"求知的热忱不分国界"，不觉红了眼眶。

书成那日，翰林院的雕版匠人对着满桌图文并茂的星象图啧啧称奇。林璃执笔作序时，特意用朱笔在"天象之变，非神鬼之力，乃自然之理也"一句上重重勾勒。她想起幼时在私塾被先生斥为"女子不应观天"的场景，笔尖在宣纸上洇开一朵墨花，继续写道："昔张衡制地动仪，僧一行测子午线，皆为格物致知。今吾辈更当以科学之精神，破千年蒙昧，开万世之明..."

墨香未散的《天工新说》刚落印，琉璃厂书肆前便排起蜿蜒长蛇。青衿学子们挤作一团，争相将铜板拍在斑驳的檀木柜台上，更有赶考举子心急如焚，当场撕下书页揣入袖中，连夜贴在客栈泥墙上，就着油灯逐字揣摩。最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御史台那些曾力陈火器营"虚耗国帑"的言官们——此刻竟捧着泛黄的线装书登门求见。他们围聚在新铸成的黄铜天文望远镜前，当目镜中月表的环形山清晰浮现，这些饱读经史的官员们终于明白，往日所谓"天罚示警"，不过是星辰运转的自然轨迹。

暮色渐浓，林璃立于火器营观测塔的飞檐之下。望着京城鳞次栉比的屋宇次第亮起烛火，她的眉峰却始终紧蹙。绣着云纹的广袖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青铜罗盘，二十八宿星图在月华流转间泛着幽冷的光。她深知，深宅大院里仍有人对着《推背图》掐算国运，穷乡僻壤间巫祝们正借星象蛊惑人心。更夫梆子声惊起寒鸦，扑棱棱掠过灰蓝色的天际，这场关乎科学与蒙昧的漫长博弈，才刚刚掀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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