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
整整三十个日夜的轮回,被压缩在“铸星熔炉”那永不熄灭的幽蓝光芒与刺耳的模拟警报声中。时间不再是线性的流淌,而是被切割成一轮又一轮的冲击波、一次接一次的能量护盾过载、一声连一声的机体损毁判定。
每一次预演结束,复盘室内弥漫的都不再是单纯的汗水味,而是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钢铁灼烧与神经过载焦糊的气息,沉重得让人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铁砂。
然而,变化也在悄然发生。
最初几天的惨败,如同烙印刻在每个人眼底。王磊走出模拟舱时双腿打颤,需要赵大勇搀扶才能站稳;李玉凰在深夜的宿舍里,会对着镜子检查自己是否真的被粒子束洞穿过,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小腹;连林震这样的兵王,在极限闪避后,握操纵杆的手指也会不受控制地痉挛数分钟。绝望是真实的,如同冰冷的钢索勒紧咽喉。
但陈胜那双永远冷静、如同精密仪器般的眼睛,就是黑暗中唯一的坐标。每一次复盘,他不厌其烦地将失败拆解成冰冷的参数:规避路径的冗余度差了0.05秒,护盾频率同步率波动超过允许阈值0.3%,对敌方集群机动节奏预判偏差了1.7度角……他将绝望量化,将死亡拆解成可以修正的数据流。他的指令精确到毫秒,如同最冷酷的手术刀,精准地剔除队员们操作中每一个细微的失误和犹豫。他的声音没有温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记住这个感觉。记住它带来的死亡。然后,下一次,避开它。”
星火淬炼的极限压榨从未停止。训练场上,李玉凰的嘶吼声更加尖锐,每一次神经电流引导带来的剧痛都被她转化为更狂暴的力量爆发;林震沉默地承受着林震亲自操刀的格斗特训,将战斗本能锤炼得更加纯粹、更加致命;王磊和赵大勇在模拟舱外的时间,几乎全部泡在体能强化室,用近乎自虐的负重奔跑和抗击打训练,试图弥补神经反应速度上的先天差距。
汗水浸透的作训服从未干透过,每个人的眼底都沉淀着越来越深的疲惫,却也燃烧着越来越凝练的火焰。
进步,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煎熬与淬炼中,一寸寸地挤出来。
支撑的时间从四轮,艰难地爬到五轮,又突破到六轮。猩红敌机的总损毁数,从44,到53,再到昨天的67……每一次数字的跳动,都伴随着复盘室内粗重却带着一丝微弱希冀的喘息。直到今天上午。
最后一次月度总结预演。
“破晓”。
深空绞杀场内,十架刑天的幽蓝光影如同十颗搏动的星辰,在铺天盖地的猩红浪潮中高速穿梭、规避、反击、诱导。规避动作更加流畅,护盾协同如同精密的钟表,反击的火力点选择更加刁钻致命。
陈胜的零号机,如同战场中央无形的引力核心,每一次精准的指令都引导着局部战场的能量风暴,将压力导向敌群最脆弱的神经节点。
当代表第五轮冲击结束的刺耳蜂鸣响起时,主控屏幕上跳动的猩红数字,最终定格在一个令人窒息的数值:
**【敌方总损毁:88架!】**
**【敌方“特殊减员”(过载自爆):51架!】**
**【累积触发率:56.7%!】**
**【支撑冲击轮次:七轮!目标达成!】**
88!
这个数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走出模拟舱、精疲力竭却又死死盯着屏幕的队员心上。
敌方也仅仅存活了2架!比昨天的轮次又硬生生多扛了一轮!
连林震布满汗水和能量灼痕的脸上,肌肉都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那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近乎痉挛的激动。王磊和赵大勇直接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合金舱壁,咧开嘴无声地大笑着,眼泪却混着汗水一起滚落。
李玉凰扶着舱门,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火红的短发被汗水粘在额角,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此刻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疲惫,但深处,却有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光,在艰难地闪烁。
陈胜最后一个走出零号机模拟舱。他的步伐依旧沉稳,只是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额角的汗水沿着冷硬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深色的作训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连续七轮高强度冲击的指挥、计算、诱导,对他第三阶段中期的精神也是巨大的消耗。他走到主控台前,看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88”,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一张张被汗水、疲惫和微弱希望浸透的脸。
“一个月。”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从44,到88。从四轮,到七轮。”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给这个数字赋予更重的分量。
“神经绷得太紧,会断。机器过热运转,会熔毁。”他的目光落在王磊还在微微颤抖的腿上,落在李玉凰扶着舱门发白的手指关节上,落在林震眼底深处那强行压抑的疲惫上:
“放假。三天。”
这三个字落下,复盘室里瞬间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只有更深的、仿佛卸下千钧重担后的虚脱感弥漫开来。紧绷了一个月的弦,骤然松弛,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一种近乎眩晕的空茫。
就在这时,陈胜的个人战术手环在腕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他低头看了一眼,是林薇的加密通讯请求。他接通,林薇清悦中带着一丝犹豫的声音直接传入他耳中,也通过他开放的部分权限,被旁边的李玉凰等人隐约捕捉到:
“阿胜?……那个,周哲他们……在华清大学旁边的‘听松阁’定了包厢……说是……高中同学小聚……快暑假了,大家都要实习,可能……聚的机会少了……他们知道你们纪律严,不敢直接找你,托我问……”她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你和王磊、大勇……有时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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