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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香火之诺一（第1页）
铸星熔炉演习场的巨大合金闸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模拟深空战场那无处不在的引擎轰鸣、能量爆炸的尖啸以及金属撕裂的刺耳余音彻底隔绝。
通道内，只剩下十双沉重军靴踏在冰冷合金地板上的单调回响，以及浓得化不开的铁锈与汗水混合的气息。
镇海中队十人，步履蹒跚。
每一次模拟战都是真实的意志与神经的绞杀。连续三个月，每天至少一次“镇海之盾”五轮极限推演，将所有人压榨到了骨髓深处。模拟舱的维生液带着神经舒缓剂的微甜腥气，却无法抚平精神层面的剧烈震荡。
每一次“阵亡”的冲击，每一次目睹战友化作数据的白光，都在灵魂上刻下新的伤痕。支撑到最后的“胜利”，也早已失去了最初的振奋，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用血肉和意志堆砌出来的沉重。
林震走在队伍最前，步伐依旧沉稳，但每一步落下都带着千钧重担压榨后的滞涩感。他裸露在作训服外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模拟能量灼烧留下的暗红色印记，如同某种狰狞的图腾。他的眼神锐利依旧，只是深处沉淀着一种磐石被反复撞击后的、更加冷硬的疲惫。
李玉凰跟在他斜后方，齐肩的短发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的“游隼”模拟体在今天的最后一轮冲击中，为了掩护陈胜的零号机执行关键战术节点，被三枚高速动能弹模组同时贯穿了引擎和驾驶舱防护薄弱点，系统判定瞬间湮灭带来的神经冲击让她此刻太阳穴还在突突直跳。她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额角，指关节同样带着训练过度的僵硬。
王磊和赵大勇相互搀扶着，两条壮汉此刻都有些脚步虚浮。王磊的右腿在模拟舱里被判定为结构损毁，此刻神经反馈带来的幻痛让他走路时右腿微微拖地。
赵大勇则是一直呲着牙，他那“玄甲龟”的模拟体今天硬扛了超过理论值120%的护盾负荷，巨大的精神压力反馈让他感觉脑浆都在沸腾。
沈天威、周海涛、张云峰、刘锐、李成刚……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透支后的灰败，眼神空洞，沉默地移动着，如同一群刚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伤痕累累的孤魂。
陈胜走在队伍末尾。
他的步伐依旧稳定，如同标尺量过。黑色的作训服被汗水浸透，勾勒出紧绷而充满力量感的肩背线条。然而，那冷峻如冰山的脸上，此刻却覆盖着一层难以掩饰的、深入骨髓的倦怠。
连续一个月作为整个“镇海之盾”战术体系的核心大脑，统筹全局、极限预判、引导压力点，每一次推演对他精神层面的消耗都是几何级数的。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血丝如同蛛网般蔓延，疲惫感如同实质的铅块沉在眼底，几乎要满溢出来。
唯有那紧抿的薄唇和绷紧的下颌线，依旧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钢铁意志，强行支撑着这具同样逼近极限的躯体。
沉重的合金门在身后关闭，演习场彻底隔绝。通道尽头，是通往队员休息区的岔路。
短暂的沉默，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王磊突然停下脚步，挣脱了赵大勇搀扶的手。他转过身，面向陈胜。那张总是带着点混不吝笑容的糙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凝重。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沉重无比的话语从胸腔里挤压出来：
“胜哥。”
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颤抖。
“这两个多月……兄弟们……算是真真切切地……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王磊的目光扫过身边同样停下脚步、神色各异的战友，最后死死钉在陈胜脸上：“每次推演，都是拿命在填！每次‘阵亡’，那滋味……比真死还他妈难受！可兄弟们没一个怂的！为啥？就为了拧断‘猎鹰’的脖子！为了咱身后的爹娘！”
他顿了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胜哥！我王磊，是家里的独苗！老王家三代单传！我那老爹老娘，就指着我传宗接代呢！”
通道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李玉凰猛地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着王磊。陈胜的瞳孔微微收缩，疲惫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可这仗……这仗真他妈会死人的！”王磊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托付身后事的沉重：“今天推演，我‘死’了三次！每次系统判定‘阵亡’，我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我爹妈的脸！他们老了……我要是真没了……老王家……可就绝户了！”
他猛地踏前一步，距离陈胜只有一臂之遥，眼神灼热得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盯着陈胜的眼睛：
“胜哥！算我王磊求你！要是我真牺牲了……你……你把你儿子过继一个给我老王家！顶我王磊的门户！当烈士后人，不丢人！而且……”
王磊的嘴角极其艰难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黑色幽默的弧度，声音却异常认真：“而且，胜哥你的种……基因肯定杠杠的！我老王家……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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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死寂！绝对的死寂！
通道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模拟冷却系统低沉的嗡鸣。所有人都被王磊这突如其来、极其沉重又带着点荒诞的“托孤”请求震住了。
李玉凰更是瞬间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儿子？过继？一股巨大的羞窘和难以言喻的慌乱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她的思绪，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地看向陈胜，却发现陈胜的目光也正落在她脸上，那眼神深邃如渊，带着一种她无法解读的复杂压力。
“王磊！你他妈瞎说什么！”赵大勇最先反应过来，吼了一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然而，王磊却像是没听见。他依旧死死盯着陈胜，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猛地扭过头，那双布满血丝、带着孤注一掷恳求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李玉凰！
“嫂子！”王磊的声音嘶哑而响亮，在这寂静的通道里如同惊雷炸响：“这事儿……你……你没意见吧？！”
轰隆——！
李玉凰感觉自己的脑袋真的炸开了！嫂子？！这个称呼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神经上！脸颊瞬间如同火烧般滚烫，一直红到了耳根！
她下意识地想反驳，想怒吼“谁是你嫂子”，想斥责王磊胡说八道……可当她对上王磊那双充满了血丝、带着最深沉的期盼和最孤注一掷的托付的眼睛时，所有涌到嘴边的话，都被一股更加沉重的力量死死堵了回去。
这不是玩笑！
这是生死托付，战友慎重的交代！是独子对身后血脉延续的最后寄托！在这种场合，面对这样的请求，任何个人的羞赧、否认、甚至犹豫，都是对这份托付的亵渎，是对战场上交付后背的兄弟情谊的背叛！
通道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林震的眼神凝重而复杂。沈天威、周海涛等人脸上也写满了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某种被触动的共鸣。赵大勇张了张嘴，最终也沉默下来，只是看着李玉凰。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在了李玉凰单薄的肩膀上。
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巨大的羞窘、慌乱、委屈和一种被强行推到台前、不得不代表某种“身份”的无力感，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她不敢看陈胜，只能死死地、倔强地瞪着王磊，仿佛要用眼神把他烧穿。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最终，李玉凰从紧咬的牙关中，极其艰难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挤出了一个音节：
“……好。”
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如同玉石撞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
王磊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释然和感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谢了！嫂子！”
然而，李玉凰的“灾难”并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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