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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叙旧（第1页）

米勒没有守在维生舱旁。确认葛蕾塔暂时死不了后，他立刻开始审视这个诡异的巢穴。

惨绿的悬浮光球投下摇曳的光，照亮壁上仍在轻微搏动的暗红“肉壁”和粗糙焊接的金属补丁。空气粘稠，混杂着防腐剂的刺鼻、机油的厚重、铁锈的腥甜，还有一种……陈腐的霉味，绝非几年甚至十几年能积累出来的。

他的手指划过一处操作台的边缘，指腹沾上一层均匀的、细密的灰尘。台面上镶嵌的那些“黑色眼球”晶体，其基座与台体的接缝处，金属氧化和魔法残留导致的蚀刻痕迹非常古老，风格也与葛蕾塔常用的巫术符文体系截然不同。旁边一个敞开的工具箱里，几件造型奇特的、非矮人也非人类常规制式的镊子和刮刀，材质是一种哑光的黑色骨质，手柄已被磨得光滑，透着一股被漫长岁月盘弄出的温润。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被“继承”而非“建造”的气息。葛蕾塔发现它，占据它，或许进行了一些适配性改造，但最初的底子，属于另一个时代、另一个（或另一群）先驱者。几十年？恐怕远远不止。

就在他指尖捻动那灰尘时，维生舱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漏气般的嘶哑吸气声。

米勒转头。

葛蕾塔的动静很轻微。先是舱内荧光液体的流速出现一丝紊乱，接着她喉咙深处滚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像从冻结的深井中艰难爬起。眼睑颤动几下，那双灰蓝色的、仿佛蒙着冰霜的瞳孔缓缓聚焦，透过密集的探针和半透明的维生液，落在米勒身上。

静默在压抑的空间里弥漫片刻。唯有能量导管搏动的轻响和巨兽关节在远处传来的、如同大地叹息般的沉闷嘎吱声。

“……你看起来……”葛蕾塔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摩擦着砂纸，勉强从石化的喉咙里挤出来，“……倒是没添新伤。”她的目光扫过米勒略显破旧的风衣，似乎在确认什么。手指在探针的包裹下试图动弹，牵引着探针微微晃动。

“拖你的福。”米勒的语气没什么波澜，视线落回她布满灰败斑点和裂缝的脸上。

葛蕾塔扯动嘴角，一个冰冷的、近乎嘲弄的弧度在她僵硬的脸上极为短暂地浮现：“……看来你还记得雾松林的‘交情’。”

维生舱的光线在她眼中折射出幽绿的光点。

“哑巴镇……最后……怎样了？辛伦特……还活着吗？……”声音带着一点竭力压抑的急促。

米勒看着那双几乎被绝望和痛苦蚀空的眼睛，没有迂回：“她没死。变成了一个婴儿。镇子恢复了声音。”

维生舱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那些幽蓝的符文和下方管道内奔流的绿芒还在无声闪烁。葛蕾塔闭上了眼睛，一行浑浊的、近乎凝固的液体从她眼角艰难挤出，滑过石化的皮肤。

“……也好……全新的……开始……”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虚无。

沉默再次降临，只剩下巨兽体内沉闷的心跳和能量流动的嗡鸣。

又是一阵沉默。巨兽的脚步带着巢穴轻微摇晃。悬浮的光球光芒摇曳。

葛蕾塔重新睁开眼，里面的脆弱已被压下，变回那种研究者特有的、带着偏执的冷静：“……不知道名字……日志里……他只自称‘掘墓人’……大概是……百年前……甚至更早……孤身深入此地……找到了……暂时对抗锈蚀……并利用这巨兽的方法……但日志中断了……在最关键的部分……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匆忙离开……或者……被什么带走了……”她喘了口气，“我找到时……只有这未完成的巢穴……和残缺的记录……我不过是……沿着他的脚印……继续往下走……”

“你该感谢他的脚印够深。”米勒道。

“……是的……”葛蕾塔没有否认，“再晚片刻……我就只能……舍弃这具躯壳……”

她的目光投向巢穴幽暗的深处，仿佛能穿透金属和血肉，看到这片遗迹的核心：“‘掘墓人’的研究……和我的验证都指出……锈病的根源……与矮人试图锻造……他们那荒谬的‘万机之神’有关……那亵渎的熔炉……就在王庭最深处……不触及它……一切缓解手段……终是徒劳……”

“想要找出解决锈铁病的办法……只能前往进王庭遗迹最深处……那里，腐烂的种子……埋在核心熔炉的污血里。”

“‘神骸之心’？”米勒想起了艾斯特尔、萨默尔和加林的癫狂目标。

“管它叫熔炉吧……”葛蕾塔对名称不置可否，“……万机之神的胚胎……就在那里……锈铁病的‘芽’……也是从那里长出来的。”

她尝试吸了口气，带动着胸腔处的几根探针轻微起伏：“……我就是在寻找道路，才被那哥疯子盯上的……”她的语气带着冰冷的厌烦。

“那条疯子，”米勒接口，“叫加林。八大守誓者之一。”

葛蕾塔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似乎印证了什么。

“加林曾经也这么想。”米勒继续道，“他在地下弄了个克隆工厂，批量生产矮人，想用这种办法‘解决’问题。结果失败了，自己也疯了，变成了徘徊在遗迹里的怪物，最后只想着靠近你们说的那具‘神骸’。”

葛蕾塔灰色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加林……八大守誓者之一的‘锻火之魂’加林……果然……他也……”

她似乎想起什么，继续道：“……引发夜莺镇灾祸的……是另一位守誓者，‘远行者’葛弗里……他当年坚持要离开王庭……去寻找外界解决锈病的可能……最终……死在了夜莺镇……他携带的守誓者的印记，被锈铁寻了过去，污染了那里……”

“而保护着那些幸存矮人、最后失去记忆的那个骑士，”米勒补充道，“他叫安多尔。也是守誓者。”

“……‘石壁’安多尔……”葛蕾塔低语，“我知道他……但了解不多……只知他曾在灾难初期……拼死保护民众撤离……重伤濒死……看来他活了下来……却失去了所有……”

米勒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我在来这里之前获得了一位矮人英雄的记忆，他的记忆中有着灾难爆发前的片段，最初提议改变‘万机之神’研究方向，最终导致平衡崩溃、锈病爆发的诱因，正是这位‘石壁’安多尔。”

维生舱内，葛蕾塔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她灰蓝色的眼睛睁大了，里面倒映着幽绿的灯光和无法言说的命运的嘲弄。

许久，她才发出一声极轻的、仿佛叹息般的气音。

“……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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