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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再次回响（第1页）
冰冷的黑暗如同粘稠的沥青，包裹着颜殊下沉的意识。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永恒的、令人窒息的虚无。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辐射灼烧的剧痛，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一种纯粹的、绝对的“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也许只是一瞬，一丝极其微弱的感觉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这片虚无。
是冷。
一种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冷。
这感觉将她从虚无的深渊边缘猛地拽回。紧接着，剧痛如同苏醒的火山，在四肢百骸轰然爆发！辐射灼伤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更是像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熨烫！肺叶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味。
她猛地抽了一口气，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却被浓烈的消毒水和化学药剂混合的刺鼻气味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暗红色的血沫从嘴角溢出。
视野是模糊的，被破碎的防护面罩残留的玻璃渣和干涸的血污遮挡了大半。她费力地转动眼珠，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刺目的、毫无温度的无影灯光。然后，是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顶棚。
她还在那个金属箱体里？
不……不对……
触感传来。身下是冰冷的硬质表面，但不再是粗糙的、沾满血污粘液的金属箱底，而是一种光滑的、带着微凉触感的……似乎是某种复合材料？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视线艰难地聚焦。
视野依旧血红模糊，但勉强能分辨出环境。这是一个纯白色的、狭小的空间。墙壁、顶棚、地板，都是那种毫无生气的、光滑的白色复合材料，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她躺在一张同样材质的窄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白色无菌布单。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被厚厚的、洁白的绷带包裹着，但刺骨的剧痛和渗出的暗红色血迹，昭示着其下触目惊心的创伤。
箱体不见了。
韩默……也不见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想呼喊，但身体如同被万吨巨石压住，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她醒了。”
一个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如同电子合成音。
颜殊的眼珠艰难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在床边不远处，站着那个代号“渡鸦”的男人。他依旧穿着笔挺的白色制服，戴着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灰色眼睛平静无波，正透过一个透明隔离罩观察着她，手里拿着一个电子记录板。他站在隔离罩外，仿佛在观察实验室里一只刚刚苏醒的实验动物。
“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急性放射病晚期症状，伴有严重失血性贫血和多器官功能衰竭迹象。”渡鸦的声音平静地陈述着，像是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实验报告。“病毒中和血清的排异反应……暂时没有在她体内检测到激活迹象。这很……特别。”
他微微歪了歪头，镜片反射着无影灯的冷光，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在颜殊身上扫视。“你强行灌注给他的血液，似乎加速了排异过程。目标体内残留的金属共生组织和神经毒素被快速中和、排出。代价是……你几乎流干了你自己。”
渡鸦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又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现在在‘方舟’最深层的生命维持单元。情况……很复杂。你的血液救了他的命，但也带来了……新的变量。他体内残留的‘净化者’病毒碎片，与你的血清发生了前所未有的融合变异。我们正在全力分析。”
韩默……还活着！他在这里！
这个消息像一针强心剂，让颜殊濒临熄灭的意识猛地挣扎了一下。她想问，想问韩默到底怎么样了，那“新的变量”是什么？但她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只能死死地盯着渡鸦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眼中燃烧着无声的质问和焦灼。
渡鸦似乎读懂了她的眼神，但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你现在唯一的价值，指挥官，”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就是你的血液。我们需要它来稳定目标的状态，更需要它来解析这种新的融合变异，以评估其对全球排异人群的潜在影响。你需要活着，至少在榨干你最后的价值之前。”
他抬起手，在记录板上操作了一下。颜殊感觉到自己躺着的窄床传来轻微的震动，床体开始向一侧倾斜。一个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金属臂从墙壁中无声地伸出，末端连接着采血针头和收集袋。针头闪烁着寒光，精准地刺入她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臂静脉。
暗红色的、带着奇异淡金色光点的血液，开始缓缓流入透明的收集袋中。失血带来的冰冷和眩晕感瞬间加剧，颜殊感觉自己的意识又开始向黑暗滑落。
“你的时间不多了，颜殊指挥官。”渡鸦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判。“辐射病正在不可逆地摧毁你。在你彻底失去价值之前，告诉我，你在地下水库的金属箱体里，除了目标，还看到了什么？那个光源？那些线虫的源头？任何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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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殊的意识在剧痛和眩晕中挣扎。她看到了……她看到了箱体内部……幽绿的冷光源……还有……还有……她的记忆碎片混乱地翻滚着，韩默痛苦扭曲的脸，疯狂蠕动的金属线虫，磐石堵在窗口那最后的、决绝的眼神……
就在这意识模糊的边缘，一个冰冷而带着恶意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
“别挣扎了，颜殊。你救不了他，更救不了自己。看看窗外，看看你的‘功绩’。”
渡鸦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诱导的力量。颜殊模糊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这个纯白囚室唯一的“窗户”——墙壁上镶嵌的一块显示屏。屏幕原本是关闭的，此刻却突然亮了起来。
屏幕上分割出数十个画面，每一个画面都在播放着人间炼狱！
纽约时代广场：不再是繁华的十字路口，而是一片混乱的战场。刚刚摆脱“蓝瞳”控制、瞳孔恢复清明的人们，却陷入了另一种更加原始的疯狂！他们撕扯着自己手臂、脖颈上渗出的银灰色金属丝状物，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嚎叫。皮肤下鼓起巨大的、蠕动的硬块，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不同的人群因为痛苦和恐惧互相攻击，抢夺着散落在地上的食物和水，拳头、牙齿、随手捡起的石块都成了武器。警察的防线早已崩溃，警车被掀翻点燃，浓烟滚滚。画面一角，一个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蜷缩在角落，婴儿的啼哭淹没在周围的嘶吼和爆炸声中，而母亲的皮肤下，也开始浮现出不祥的暗青色纹路……
伦敦某大型医院：走廊里挤满了人，像沙丁鱼罐头。痛苦绝望的哭喊、愤怒的咒骂、伤者的呻吟混杂在一起。担架不够用，许多人直接躺在地上抽搐。穿着防护服、疲惫不堪的医护人员在人群中艰难穿行，但杯水车薪。一个画面中，一个年轻女孩突然开始剧烈呕吐，吐出的不是食物，而是大量粘稠的、带着金属光泽的黑色粘液！周围的人惊恐地尖叫着后退，引发更大的踩踏混乱。另一个画面显示着医院顶楼的直升机停机坪，一群穿着昂贵西装、神情惊恐的人正在保镖的簇拥下试图登机，而下方绝望的人群正试图冲破封锁，场面岌岌可危……
东京地铁枢纽：巨大的电子广告牌闪烁着“紧急避难”的字样，但下方是汹涌的、失控的人潮。踩踏发生了！尖叫声刺破耳膜。有人被推下站台，瞬间被驶入的列车吞噬。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被淹没在人海中。几个瞳孔依旧残留着微弱蓝光的人，在混乱中发出怪异的嘶吼，动作僵硬地攻击着身边的人，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傀儡，进一步加剧了恐慌……
里约热内卢的贫民窟：画面在剧烈晃动，拍摄者显然在奔逃。狭窄肮脏的巷道里，燃烧的垃圾堆散发着浓烟。武装分子和警察在交火，流弹横飞。而更多的贫民则在绝望中抢夺着任何能找到的食物和药品，哭喊声、枪声、爆炸声混成一片。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茫然地站在燃烧的废墟旁，手里紧紧抓着一个空了的罐头盒，脸上满是泪水和烟灰……
这些画面如同冰冷的钢针，一根根扎进颜殊的眼底，扎进她濒临崩溃的神经！这就是她用血清阻止了“净化者”意识控制后，带来的“排异期”？这就是她“拯救”的世界？
渡鸦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在耳边再次响起，带着残酷的嘲弄和刻骨的寒意：
“这就是你想要的‘最低武力’？‘优先救治’？看看你仁慈的代价！秩序在崩塌，文明在瓦解！你的血，只是延缓了毁灭，却带来了更深、更彻底的混乱和痛苦！颜殊，你才是这场瘟疫真正的扩散源！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灾难！”
“不……”一个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音节，从颜殊干裂染血的嘴唇间艰难地挤出。巨大的痛苦和负罪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屏幕上那些绝望的面孔，那些痛苦的哀嚎，那些崩塌的秩序……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将她拖向绝望的深渊。
身体的剧痛，精神的摧残，失血的冰冷……这一切叠加在一起，终于彻底压垮了她最后一丝意识。眼前纯白的囚室、渡鸦冰冷的镜片、屏幕上的人间炼狱……所有的一切都旋转着、扭曲着，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仿佛又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在地下水库深处、如同幽灵般的低语：
【等待黎明……】
可是，黎明……真的会来吗？
颜殊的头无力地歪向一侧，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那冰冷的采血针头，依旧忠实地抽取着她体内那滚烫的、带着奇异淡金色光点的血液，一滴，一滴，流入那透明的收集袋中，如同生命流逝的倒计时。显示屏上，全球的混乱依旧在每一个角落上演，无声地控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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