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坦杰厄的苏醒,并非地震或海啸那般狂暴的宣告。它是寂静的吞噬。
当那源自太平洋最深海沟的、终极的黑暗意志彻底挣脱束缚时,首先熄灭的是光。
全球范围的灯火,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瞬间掐灭。人造的星河——城市、公路、航标——在万分之一秒内归于死寂。紧接着,是太阳。并非日蚀,而是整个天穹被一种粘稠、厚重、仿佛能吸收一切光与希望的纯黑幕布所覆盖。星辰、月亮,宇宙的背景辐射…一切来自天外的光芒,被彻底隔绝。
世界,沉入了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永夜。
黑暗并非虚无。它粘稠、冰冷,带着深海般的重压和一种亵渎生命的恶意。空气仿佛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铅沙。绝望,不再是情绪,而是化作了弥漫在每一立方厘米黑暗中的实质毒气。
“呜…妈妈…好黑…我怕…”东京某地下深层避难所,一个孩子蜷缩在母亲怀里,声音颤抖得不成调。母亲紧紧抱着他,牙齿却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四周,是无数双在应急灯微弱绿光下瞪大的、充满极致恐惧的眼睛。压抑的啜泣、急促的喘息、神经质的低语…构成人类文明在末日棺椁中最后的回响。
屏幕上,仅存的、依靠地热和独立能源维持的监控画面,播放着地狱的实况:
无数小型佐加,如同从黑暗本身凝结出的蝗虫,它们体型只有大型佐加的几分之一,但数量多如恒河沙数!它们无声地滑翔在粘稠的黑暗里,用尖锐的爪牙和腐蚀性的酸液,疯狂地攻击着地表一切残留的文明痕迹。建筑被啃噬、融化;废弃的车辆被撕成碎片;曾经繁华的街道如同被亿万只食人蚁扫荡过的白骨。
偶尔有试图冒险外出寻找物资或亲人的零星人类,瞬间就会被黑暗中的小型佐加群发现、包围、拖走,只留下几声短促到极致的惨叫声,随即被黑暗彻底吞没。
太平洋方向,那片比周围黑暗更深沉、更令人灵魂颤栗的绝对阴影区域,正缓缓地、无可阻挡地扩张。巨大的、扭曲的、如同远古海怪般的轮廓在其中若隐若现,仅仅是存在本身,就散发着让所有观测仪器失灵、让所有直视者精神崩溃的威压——黑暗支配者,加坦杰厄,已然君临!
“报告…全球所有避难所…确认进入最高封锁状态…地表…地表已完全失联…”
“麦克斯动力系统…充能进度87%…能量输出正在尝试突破临界点…”
“小型佐加…它们的数量…太多了…我们的防御火力…只能延缓,无法清除…”
胜利队指挥室,成了这黑暗汪洋中仅存的几盏孤灯之一。屏幕的冷光映照着每一张苍白、凝重、布满疲惫却燃烧着最后决绝的脸。居间惠站在主屏幕前,背影挺得笔直,如同即将折断的标枪。泽井总监的影像在一旁,沉默如山。
“麦克斯系统…是我们最后的‘箭’。”居间惠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沙哑却带着穿透钢铁的力量,“目标:太平洋核心黑暗源!目标性质:加坦杰厄!作战目的:不计代价,在其完全展开力量前,予以最大限度的创伤干扰,为…为可能存在的‘变数’,争取最后的时间!”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宗方、新城、丽娜、野瑞,以及所有能战斗的人员:
“此战,无归途。胜利…概率无限接近于零。但人类文明的尊严,不允许我们跪着消亡。”
“全员,各就各位!准备…执行‘落日’计划!”
“明白!”回应声整齐划一,没有犹豫,没有悲戚,只有将生命压上赌桌的、钢铁般的平静。丽娜眼中含着泪,却用力擦去,坐进了麦克斯动力搭载机的驾驶舱。新城用力拍了拍老搭档的肩膀,坐进副驾。宗方走向火力协调终端,手指稳定得可怕。野瑞面前的屏幕数据流疯狂滚动,进行着最后的系统自检和轨道计算。
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麦克斯动力炉低沉的嗡鸣声越来越响,如同人类文明最后的心跳,在绝望的黑暗中搏动。
地点:未知,某处被遗忘的城市废墟深处。
绝对的黑暗同样统治着这里。倒塌的摩天大楼如同巨兽的骸骨,在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或许是某种放射性物质发出的幽绿磷光下,勾勒出狰狞的剪影。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尘土、血腥和废墟腐败的死亡气息。
一个小小的、相对完整的混凝土管道角落,成了这片死域中唯一的“避风港”。
门矢士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管壁,半跪在地。他身上那件标志性的品红外套沾满了泥污和暗褐色的、疑似干涸血迹的污渍。左臂的伤口被简陋地包扎过,绷带下仍有丝丝缕缕的品红微光在顽强地流转、修复。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因失血和消耗而干裂,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如同永不熄灭的寒星。
他怀中,躺着昏迷不醒的大古。
大古的状态极其糟糕。胜利队服破损不堪,露出的皮肤上布满擦伤、瘀青和能量灼烧留下的焦痕。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胸口——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重击过,一片深紫色的淤痕,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痉挛。他的脸色灰败,生命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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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矢士的右手,正虚按在大古的胸口伤处上方。掌心之下,并非治疗的白光,而是一层极其稀薄、如同流动水银般的品红微光。这光芒并不明亮,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编织生命本身的神奇韵律——创世之力(GenesisForce)。
这力量正以极其缓慢、精细到细胞层面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温养着大古千疮百孔的身体。
驱散黑暗侵蚀:微光所过之处,大古伤口边缘那些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来自加坦杰厄黑暗能量的细微侵蚀,如同遇到克星般发出无声的尖叫,被品红微光一点点分解、湮灭、净化。
修复肉体损伤:微光渗透进受损的组织,如同最灵巧的织针,刺激着细胞活性,加速着淤血的吸收,抚平断裂的肌纤维,修补着细微的骨骼裂痕。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消耗巨大,门矢士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
点燃生命之火:最核心的,是门矢士将一丝微弱的、源自创世本源的生机,如同点燃火种般,小心翼翼地渡入大古近乎枯竭的生命本源深处,护住那一点微弱的心跳和意识之光,不让其彻底熄灭。
“咳…咳咳…”昏迷中的大古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痛苦地蜷缩了一下,一缕暗红色的血丝从嘴角溢出。
门矢士眉头紧锁,掌心的微光立刻变得更加柔和、稳定,如同温暖的泉水包裹住受损的内脏。“撑住,光之人…”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的‘罪’还没赎完…别想就这么轻易躺下。”
他一边维持着这耗费心力的治疗,一边警惕地感知着四周。黑暗中,并非绝对安静。远处,小型佐加啃噬金属和混凝土的“咔嚓”声、翅膀掠过废墟的“沙沙”声、以及某种更低沉、更令人不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蠕动声…交织成一首死亡的协奏曲。偶尔有小型佐加循着微弱的光或生命气息的波动靠近这片区域,但还未等它们发现目标,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品红光丝便会从门矢士指尖悄然射出,精准地洞穿其核心,使其无声无息地化为黑灰消散。
他就像黑暗森林中守护着最后火种的孤独哨兵,在灭世的洪流边缘,进行着一场与死神争夺时间的、无声的战争。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小时。门矢士的呼吸越发沉重,维持创世微光的消耗远超想象。他胸口的生命护符,那枚夏蜜柑给予的信物,正散发出比平时更加温暖、更加明显的金色微光,仿佛在呼应着他的努力,为他提供着某种精神上的支撑。
就在门矢士感觉自身也快要到达极限时,他掌下的大古,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不是咳嗽,也不是痉挛,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核心深处的、微弱的搏动。仿佛一颗即将熄灭的星辰,在接受了外来的火种后,重新开始了极其缓慢的…复苏。
门矢士冰蓝色的眼眸瞬间锐利起来。他更加专注地引导着创世微光,如同在黑暗中雕琢一件易碎的珍宝。
“听到了吗?”门矢士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与昏迷的大古对话,“外面…那最后的钟声…就要敲响了。”他指的是胜利队即将发动的、如同自杀般的“落日”计划。
“你这家伙…睡了这么久…该起来干活了。”他掌心的品红微光,如同温柔的潮汐,更加稳定地涌入大古的身体,试图唤醒那沉睡的光之意志。
废墟之外,是吞噬一切的黑暗与毁灭的喧嚣。
废墟角落,是创世微光与生命火种的无声抗争。
人类最后的反击即将展开。
而光之巨人能否在末日钟声敲响前,重新点燃自己的火焰?
希望,如同门矢士掌下那缕微弱的品红之光,在绝对的永夜中,倔强地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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