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赤瑶见过那只狗,的确被养得肥肥胖胖,皮毛光滑,因年纪大了,有时上下阶梯还会有弟子抱,待遇甚至高于部分低阶弟子。
她忆起在此地生活的十七载,那的确是不堪回首的痛苦记忆,她被薛赤瑶知道,她被肆意打骂、苛待、折磨之前,是有过一段幸福时光的。
她道:“十岁前,我阿妈很爱我。她是村里的大巫,受人敬仰,但不管走到何处都会将我背在背上,或是抱在怀里,她说这天底下,她最爱的人就是我。”
“可十岁那年,她在深夜出去了一趟,再回去后便性情大变,开始无穷无尽地折磨我,将我像牲口一样对待,她总是问我恨不恨她,其实我心里有一点恨,但是我总希望她能变回从前那样爱我,我怕我一旦说了恨就再没有机会回到从前,所以我一直回答不恨。我当初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我每次说了不恨她,她就要疯狂地打我,好像一定要将我打得对她恨之入骨才算满意。”
薛赤瑶勾起一个淡淡的笑,道:“但是我终究没有等来那一日,去年五月,我阿妈死了,紧接着我阿哥也跟着不见,等我再见到他们时,一个被钉在棺材里,一个成了白骨。”
“他们的死有蹊跷,村中无人告诉我答案,直到有一日沈徽年找上了我,他告诉我,进入鹿台就能得到真相,为了求真,我来了此处。”
薛赤瑶抬起头,双眸满是冰凉之色,望向那金碧辉煌的檐下牌匾,道:“你可知我们这些世代生活在此处的人是什么?”
沉云欢上哪知道,但料想薛赤瑶也并非真心向她提问,便没有回答。
果然就听薛赤瑶自顾自道:“我们都是人牲,是压阵的祭品。雪域封印的源头落在此地,青铜鼎需以活人为祭,才能长久地保持效用,所以我们村落世代传承着以人献祭的规矩。此地虽与外地隔绝,密林成群,但想要离开也并非绝无可能之事,可当初在此地落成鹿台压阵的圣人们同时也在此布下咒法,只要饮用祭品之骨肉熬煮的汤,魂魄便永远连同这往生石一起压在此处,永不得出。”
“我们村的习俗便是十二岁举行成人礼,可得大巫赐一碗神明祭品,喝了之后便可受到神明庇佑,免于邪肆侵体,平安健康长大。我母亲便是知道这些真相后,开始对我疯狂管束,不准我偷吃别人给的东西,不准我吃肉喝汤,她要我恨她,还要我的灵魂自由,离开这片命中注定被献祭的土地。”
“多可笑,圣人救世,为镇压天魔封印,便用我们这些人的血肉填补。”薛赤瑶满目悲凉,看向沉云欢,“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先人以小换大,画地为牢,将这些人的灵魂困于此地,日日夜夜滋养压阵的青铜鼎,以此来换取天下的安宁。
这对于薛赤瑶这种于此地土生土长的人来说,真相便是灭顶之灾。所以当初薛赤瑶的母亲进入鹿台得知真相后,性情大变,像个疯子一样虐待薛赤瑶,那一声声怒不可遏的责罚和抽打中,都在无声地呐喊着要薛赤瑶走出这片土地。
而薛赤瑶得知真相后也崩溃了,她的确如母亲所愿离开这片土地,却踏上了另一条歧路。她答应沈徽年配合偷命之术,将沉云欢的命格偷为己用,日日夜夜受之煎熬,只为今日。
沉云欢沉默地与她对视,心知这的确是一桩难断是非之事。
“沉云欢,你母亲死的时候,你为何不救她?”薛赤瑶认真地朝她问道。
“死了的人怎么救?”沉云欢漠然反问。
薛赤瑶在她脸上看了又看,没见半点动容,不由冷笑:“这些话你说与别人当个借口也就罢了,可骗不了我。你习得中境星火,看得见生命,你本有机会救她。”
沉云欢这次却不再矢口否认。
她在仙岩洞底下的黄金殿之中突破中境最后一劫,的确能借星辰之力看见别人身上的生命线,从那一刻,她就看见了母亲身上的生命线。
活人的生命线是焕发着光彩的,或是明亮或是黯淡,据其主人的身体状态决定,而死人的生命线则满是晦暗,不见一点光明。
也是那时她才知道,母亲已经死了。
想为她续命也并不难,沉云欢只要将别人身上的生命线拽下来,与她的生命线连接在一起,这样便能让她继续存活于世。
可凡人并无掌生死之能,肆意更改别人的生命乃逆天而为,一旦沉云欢用九劫神法行此事,神法便会毁于一旦,再无进阶的可能。那时沉云欢在夜间辗转反侧,想了许久,才明白往日那些得天所授神法的历任前辈为何总是卡在这中境的最后一劫。
沉云欢当然不愿意经受与母亲生离死别,可她还背负着天责,还要承母亲生前所愿完成她用这条命所换来的责任,更不可能违背母亲心中的善道,取别人性命为她续命。
这些,沉云欢在当初落下第四道天鼓雷火时就已经想得分明,至今仍不曾改变想法,“我娘以生命为民除害,践行大道,是死得其所,为何执意要她活?”
“真是无私。”薛赤瑶满脸讥讽,轻轻摇头,说着风凉话:“沉云欢,你这种大善大恶之人,往往都是冷血无情,六亲不认的,你母亲生了你这么个女儿,也算是她八辈子不走运,眼瞎心盲,白白为了你搭上一生。”
沉云欢可以坦然面对母亲的死,却不能容忍任何人对她诋毁,听到薛赤瑶这轻佻的话语,沉云欢怒上眉梢,染得眉眼愈发肃冷,身形随风而动,不过刹那就已抵着刀背掠至薛赤瑶的面前,热浪裹挟着烈风而下,劈头盖脸地砸在薛赤瑶的脸上!
她匆忙抬剑抵挡,就这么一下,便将薛赤瑶从石阶上打了下去,飞出去几丈远,仓皇地落地。但她稳住心神之后却并不见半分惊慌,仿佛还为激怒了沉云欢而颇为洋洋自得。
“沉云欢,你当真以为你这一路走来运气那么好,平白无故就那么顺利?从你们离开京城开始,一路上没有任何人的拦路打扰,进入西域后更是一路深入腹地,寻得身世,还有你那师兄虞暄,又如何轻而易举得到巫神骨,还不是有我们在背后尽心尽力为你铺路,助你进阶。”
“那还真是劳烦你们费心了。”沉云欢携火而至,墨刀雷霆万钧,重重砍在薛赤瑶的剑上,只听脆声轻响,薛赤瑶的剑上出现轻微裂痕。沉云欢翘着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你命薄,承不住我的命格,我来帮你解脱。”
“沉云欢!你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薛赤瑶怒目注视着她,握着剑的双臂因扛不住巨大的压力而打起摆子,仍咬牙切齿,恨声道:“你本是命中注定早夭之人,为何不肯老老实实地顺天命而死!你可知你十三年前那一次逆天改命,会害死多少人?”
沉云欢漠声道:“害死多少人暂且不论,我只知道今日你会被我剥皮抽骨,把一切偷走的东西还回来。”
薛赤瑶的长剑应声而断,沉云欢一刀落下,被她侧身躲开,灵力卷住墨刀,待落在身上时已没剩下几分力道,只砍出浅浅的伤口。薛赤瑶抬手祭出一掌,庞大的灵力犹如排山倒海,沉云欢横刀抵御,却仍被震飞数尺。
薛赤瑶趁这空档,右手往肩上抹了一把,赤红的血液凝结于她的掌心。随后朔风呼啸而起,万千灵力从她的身体内迸发,好似一分一毫都没有保留,尽数灌注在右掌之中。
那承接了沉云欢命格的灵力实在凶猛,倾巢而出时爆发出的力量将方圆几丈的东西尽数摧毁,连带着状如夺舍的昙闻戈几人也摔飞出去。
沉云欢自然不能让她如愿,持着烈火刀劈开寒风向前,却不料这与她命格相连的灵力如此猛烈,竟让她寸步难行。
就见薛赤瑶汇聚全身的灵力后,猛地将右掌往地上一掼!
凶猛的灵力似悬河注火,大地在顷刻间便被生生拍出一道裂痕。只听“咔咔”声不停响起,地裂在眨眼间便在地面上蔓延,如同不断壮大的巨蟒,蜿蜒扭曲,仅仅瞬息的功夫,就在原本平整的大地上留下了深深的沟壑。
薛赤瑶笑着起身,脸上带着痴狂的神色,也感知不到左肩上涌出鲜血的痛苦,只紧紧盯着地上的裂缝。狂风大作,卷得树木东倒西歪,哗然作响,密云闭月,天地陷入一片昏暗。薛赤瑶立于风里,雪白的衣衫猎猎翻飞,长发飘摇,血珠洒在地上,溅起一朵朵小巧的花。
“沉云欢,如今就让你看看,你当年的起死回生,害了多少人!”
沉云欢听见地下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低吟,像是野兽冬眠后醒来的第一声喟叹,又像被困多年终得自由的低笑。
还没等她细细查看,那裂开的地缝之中便涌出浓墨般的黑气,紧接着庞大浓郁的邪肆力量奔腾而出,顷刻间渲染天地。
沉云欢在那一片黑气里,看见一只比寻常人大上数倍的手猛地从地下探出来,扒住了地缝的边沿。
那毋庸置疑是一只人手,却有着细长而扭曲的五指,尖锐的利爪,丑陋且怪异,又着实大得不同寻常,显然不是出自普通人之身。
薛赤瑶方才还嚣张得意,义愤填膺,却在看见那从地下探出来的手后,双目瞬间染上赤红,眸中盈出泪水,紧抿着唇瓣,忍耐片刻后,才带着颤抖的哭腔高声呼唤:“阿妈!”
下一刻,大地震动,尘土飞扬,那东西从地下爬了出来。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虐言女主的崽是我的 彻骨[校园] 阴冥记 寂月初白 [排球] 我可以摸你耳朵吗 重生后娘不装了,继子杀人,我递刀 假千金卡皮吧啦在种田综艺爆红了 恶毒女配亲妈被气活了 修仙:从炼器开始锤锻长生 用星际废品在古代当神 做人如果不懒 [咒回同人] 平行线 野草遇阳 [文野同人] 某科学的横滨和不科学的超能力者 我被作死系统绑架了 [排球少年同人] 排球!!乙女向合集 快穿:钓系美人已被宠坏 阵雨过境 农家小辣女,发家致富养糙汉! 消失三年的情缘他回来了[网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