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石回到陵平之后不足一个时辰,便有安泽余、柳时维、苍月真人等人轮番前来劝了一回,稍后安泽余又来了一回,说是顾承安在问华殿外长跪不起,已有一个多时辰了。
再过一个时辰,安泽余再来一回,说顾承安在问华殿外已跪了两个多时辰。
沈清石不为所动。
他在安泽余进来的第三回起了身,然后在安泽余有惊有喜的表情中道:“如今我手里已有了玄意阁日奴前辈炼制的灵宝,事不宜迟,我即刻启程前往其余九大宗派,试一试修真界中究竟有多少奸细。”
安泽余狠狠皱眉:“沈清石!”
这句话落,他见执剑长老迈出的步伐完全不带丝毫停顿,不由怒气冲冲快走几步走到对方身前把人拦了下来,“莫非仅仅因为一个罗盘,你便真要将承安逐出宗门?”
必经之路被阻,沈清石不得不住了脚,他面容冷峻,声音不因任何事生出不该有的起伏:“人妖——”
“有别是不是,”安泽余一脸气恼,他甩袖负在身后,重重叹气,“清石,承安在万剑宗十四年,虽说我教他的时日比你还要多些,但他一心向你,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沈清石一闭眼,眼前便浮现出一双泛红的含泪星眸,他握剑的手指微动,复又道:“看出来如何,看不出来又如何。”
安泽余反倒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在同我装傻,”他眉间隆起,语气急促,“你果真不想再要他这个弟子,你想让他离开万剑宗,想就此再不见他一面?”
沈清石说:“他已是自由之身,想来想走不在我,在他自己。”
“好一个在他自己!”安泽余忽地抬指虚点沈清石两下,气得咬牙切齿,“你简直是粪坑里的石头!沈清石,若不是承安对你死心塌地,我便是抢也要把这个徒弟抢到乾府去,你却只因一句人妖有别便要把他赶出去,你要把他赶到哪里去,把他赶到玄曜那里去吗?!”
沈清石抬眼看他,然而越过安泽余的肩头,却隐约看见了正对着大殿门口几个身影。
在这几个身影当中,跪着一个顾承安,他哪怕是在跪着,也脊梁笔直,周围众人的话从他耳边一阵风似的刮过,没有半个字真正落在他的心里,整个人一动不动,在这漫长又仿若遥遥无期的两个时辰里,他宛如一座雕像。
沈清石的目光从这座雕像上一扫而过,又对安泽余说:“你若闲来无事,便同我一起前往各宗查探。”
安泽余哼了一声,他看出沈清石简直油盐不进,心里更气:“你自行去吧,我还是回我的乾府,同师父一起再查一查那幻幽山脉的月轮秘境入口。”
沈清石假意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只道:“也好。”
“……”
安泽余拂袖而去。
沈清石在他闪身出去的时候也走向了殿外。
尹慕知这时从岐剑山飞往过来,在沈清石出来的当口落在他的面前,随意看一眼顾承安,他说:“师兄,你此时便要动身?”
他对于顾承安此时是跪还是站没有半点兴趣,只要顾承安还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方是不是万剑宗的弟子都没什么差别,至于沈清石的态度过于绝情?
想到这,尹慕知的视线落在沈清石的侧脸,实际上在他看来,师兄此次所作所为,已经是对这只好运气的妖手下留情了,甚至留情得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事已至此,再想这些没有必要,尹慕知上前一步道:“方才在定玄殿中听到消息,天行阁有些动静,不如我们先去看看究竟?”
“我们?”沈清石睨他一眼,转而说,“你留在宗内听师兄差遣,此事我一人足矣。”
尹慕知蹙眉,有些不情愿:“我不想留在宗里——”
沈清石看他神色,忽而往一侧看去,果然看见柳时维正单手握扇垂眸不语,两人一个看左一个看右,似有嫌隙。
而此时他看向了柳时维,目光略微偏移,与抬脸看他的顾承安对视。
“师尊……”顾承安喉咙干哑,声音苦涩,“弟子知错了,弟子再也不会轻易提及入魔,也不敢堕入魔道,只求师尊收回成命。”他紧紧抓住身侧袍角,骨节发白,依稀是在颤抖。
沈清石在他盼望的眼神中转过身去,他没有再去强调结果,只对尹慕知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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