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名责实以定黜陟,明定刑赏以振风纪,爱养元元以固邦本。”薛容与看着刘钦,慢慢挺直了背,“臣当日奏章之中,还有这样几点。”刘钦肃容道:“愿闻明教。”薛容与却是大声喊道:“我有贵客,取酒来!”刘钦一愣,过得一阵,就见一个女子持酒前来,将酒具一一摆在桌上,身姿婀娜,昏暗中瞧不出华贵与否,头上发饰简洁,却也一眼便不是丫鬟打扮。薛容与向刘钦介绍:“这是拙荆。”又对她道:“这是长安来的贵客。”刘钦为着避嫌,并不靠近,远远点头示意。薛容与妻子拾起漆盘起身,亦是回了一礼,笑道:“我家老爷数年不曾待客,自从回乡以来,也还没再同别人喝过酒,今日破例,我心里实在好奇,这才忍不住出来一睹贵客,失礼之处,还望尊驾见谅。”“不敢。”刘钦道。若按平日的礼节,这时他该反过来对她称誉两句,但他对薛容与的识见颇为敬重,担忧这样一说,语显轻薄,便按下了剩下的话。在她脸上一瞥,便即移开视线,心里忽然想:现在城里发生的闹剧,宫里来的宦官满城抓少女进宫,薛容与可听说了?嗯,他家在这里,想来不会不知。这会儿他才知道薛容与为何在身上筑出那么厚一层硬壳。要是浑浑噩噩、目无所见之人倒也罢了,他这等人,若非如此,哪里熬得过一日?薛容与之妻向丈夫望去一眼,自去了,等她走后,刘钦把这一路所见略略同薛容与讲了。他说的时候,薛容与并不打断,一言不发,听他说罢一件事,便仰头饮一杯酒,就这么一杯一杯地喝着。先前朝廷南渡的时候,太子与大军失散,普天下已是无人不知。后来刘钦现身江北,死守睢州、又击败夏人之事,他也略有耳闻。近来刘钦南下,刚一过江就又遭人截杀,再度失踪之事,又闹得满城风雨。他虽然灰心,可毕竟不是真木头雕出来的,难免有眼睛看、有耳朵听,虽然身在江湖,可其实心在魏阙,得知这些之后,心中自有一番臧否。最开始他想,别人都无事,只有太子一个遭难,想来他不是举止轻浮,就是命里犯煞。又想,宫里那位把国家糟蹋成这个样子,也该有点报应了,或许这便是古人所说,免身为幸,刑在子孙。后来刘钦在江北重新露头,也算有所建树,他便也对他改观了些。可观刘钦所为,其实也甚是寻常,无非是在巨人身上堵上了一个稍大一点的破口,其实照样无益于事。再后来,刘钦又出意外,让他在远离庙堂的宣城,也嗅到一丝建康新都里的波谲云诡,没别的想法,只觉得愈发意兴萧索。斗吧,斗吧,他想,等到剩下这半壁江山也拱手让人,就只能去东海上面翻云覆雨,各显神通了。但现在,听这些其实他早已知道、有的甚至已经特意留意过数年的事情从刘钦口中说出,他看着杯中酒,忍不住想,难道天不厌雍,这才让一个生就在金床玉几银屑子里打滚的储君经历这些他本来一辈子也不该知道的事?难道天心垂爱,终不忍他薛某赍志而殁,又在今夜,把此人送到自己面前?等刘钦全都说完,褒贬好恶已经清清楚楚全亮了个明白,薛容与才终于道:“殿下所说这些,件件都是实情。但殿下久居高位,这一阵子又在草莽之间,只知上下,不知其中。臣以驽钝,敢陈一得之见。”刘钦道:“如此说话,不似刚才自在。”薛容与摇头一笑,“殿下刚才说,黄纸放尽白纸催,是因为地方官媚上邀宠,其实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大雍考课之法,历来是以催科为殿最,唯问钱粮,不问其他。上到一省布政使,下到一县的小小县官,无论贪了多少,更甚至哪怕草菅人命,只要盖子不揭开,那都太平无事。可只要一样,要是征收上来的钱粮不足数,管你是大灾还是大旱,当年考课,一句‘不称职’写下来,升迁便无望了。”“所以一旦出了灾情,许多地方官的第一反应便是压下来,压不住时,对蠲免赋税,也是千般不愿。至于百姓是否承受得起,是不是要典妻鬻子以奉王命,是不是饿殍遍野,则不在其考虑之列。”刘钦默然。此后薛容与又将刘钦所见之事一一拆解,军饷不足,中间大致会经哪些只手;督造宫殿,工部如何将自己原本应当拨的款转嫁地方,而地方又如何再往下摊派;朝廷凡是有所营建,上上下下有多少人会在其中吃上一口;邹元瀚平叛经年,为什么盗贼越剿越炽,他有几次明可以一战成功,为什么故意差一口气……桩桩件件,拆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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