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是如何到了这一步的!是他自己要亲征江北,是他自己要直驱亳州,是他自己在亳州一连坚守数月不退,多少大臣劝谏过他,可他没听,母亲两次相劝,他也不曾转念。他那时如何说?他要家国两不相误!可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他能对谁交待?一旦身死,有负天下,有负百姓,有负群臣,更对不起他母亲,他是家国两误!一心可以兴邦,一心可以丧邦,不止是他自己的声名,更是多少人的命运,现在都在他一念之间,他怎么能死?他怎么敢死?他现在死了,就要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和史书上的所有无道昏君同列,而他的大雍,这一艘巨舰,却又要驶向何处?不,不,决不如此。就是再难,再疼,再折磨百倍,他也一定要活着!哪怕剖开他皮肉,里面什么都不剩了,只余一颗心还跳两下,只余一张嘴还能安定人心、处置国事,他就要活着、活着,拼尽全力地活着。哪怕不为别的,就为他自己一口气,他也非活着不可,决不让夏人遂愿,也不让那些曾经劝谏过的大臣在他死后拊手叹道:“不听我言,今日如何?”于是他竟忍耐下来,旁人喂药,他就奋力喝下,有时甚至还能进些粥食,摇摇欲坠着,那牵在他身上的最后一根细丝始终不曾崩断。它不是爱,而近乎一种刻进骨子里的恨意,他不知是恨谁,却靠着它一次又一次地挺了过来。那从他血脉里生发出,却因这一世的顺遂、志得意满、无所不能而暂且沉睡了的偏激、尖刻,在这生死之际重又萌出。在上一世时,他也是凭藉着它们而捱过那样多个长夜,这一世如何不行?他一口、一口地大喘着气,也一下、一下地咀嚼着恨,命悬一线而终能不死。直到这一天,朱孝和徐熙急匆匆进得屋来,各带来一个消息。一个是林九思终于联系上了,他正好就在江北;一个是各处都在传说刘钦已死,疑似出自夏人手笔,扰乱行在人心。在夏人最先到达开封的前锋里,陆宁远没有看到狄庆。半日之后,从行在处发来的消息送进城里,斥候也送来新的军报,陆宁远正要登城,顿住了脚,马上拆开。四月中的开封,冬日的余威已经褪去,就是春天也迟迟将暮,天气渐渐热起来,只有清晨时还剩下几分清凉。露气结在城墙上,看不见水珠,却带些微的潮意,太阳一出,却马上变得干燥,一阵阵刮起的风夹杂着几颗沙子,打在早起的人的脸上,有什么正在城中忽忽掠过,于一条条街道间穿行。“圣主出城劳军,呼延震犯驾,被擒。圣驾回亳州。亳州戒严。”军报上只写了这些,陆宁远看过之后,递给旁人,从行在发来的密信就一直攥在他另一只手里,过了半晌,他才拿手指搓开信纸,向那上面看去。相比之下,行在的这封要详细得多。上面备述了当日经过,呼延震如何混在俘虏之中,刺驾未成、被人擒住,又引了多少兵马进犯銮驾,被秦良弼率人歼灭多少,又写夏军放了两发弩箭,使军中有片刻骚动,但随后弩机被毁,操纵的夏人也被全歼。最后一句,是命陆宁远速速回师。陆宁远读完,忙把纸翻到另一面,后面却什么也没有了。李椹轻声道:“呼延震人马不多,总算没出什么岔子。可既然如此,亳州戒严,是何缘故?急于调军,又为什么?况且此时回师,开封恐怕……”“狄庆不会来了。”陆宁远道:“留些人……留一万人,一万人在这里,其余……”他声音忽然颤起来,稳住了,一出口却又打起哆嗦,“其余随我去亳州!”林九思把过刘钦的脉,久久不语。他不说话,旁人也不敢出声,整个屋里只能听见刘钦一下、一下的大喘。他喘了这么多日,喉咙已经嘶哑了,每一下吸气都带着金属摩擦的声音,旁人只见他闭着眼,却不知道他此时是昏着还是醒着,只有将目光又落在林九思的身上。朱孝紧盯他,恨不能在他身上灼出两个大洞。徐熙却却对他并不识得,收到消息匆匆赶来,见他一身江湖郎中打扮,对他颇有审视之意。反而是军医当中有人曾听过林九思的名字,对他近些年的所为略知一二,屏气凝神,等着他开口。“毒入肺腑,救不得了。”林九思道。他话音落后,朱孝登时呆住,徐熙猛地将脸一沉,一个军医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左右之人却一时想不起来扶他。林九思取出药匣,先将什么送入刘钦舌下,又展开一排针,在烛火上面依次烤过,“但既然陛下能坚持这么久,或可尽力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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