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已是文臣之首,亲王见他,往往不是他给他们行礼,而是刚好反过来。有时就是他想按规矩行事,那些刘氏亲王马上便诚惶诚恐,连连避让,说什么不肯受他这礼,甚至在路上碰到他的车架,离着八丈远外,就要停下车恭敬避开。人臣之贵,亦已极矣。崔孝先想着水满则溢,月盈而亏,自己该低调些行事,贵乃可久,每天早上穿上朝服出门前,都提醒自己旁人面前谨言慎行,可朝班上一见薛容与,总忍不住马上破功。他历任两朝,深谙事君之道,本能感到薛容与官职虽然在他之下,但却真正是让刘钦拾进眼里的人,是他最大的威胁。薛容与借着改革之名,邀宠于上,更又纠集了一众官员,唯其马首是瞻。反对他的,他就让言官攻讦,支持他的,他就向天子举荐,刘钦对他宠爱非常,十个人里,往往答应八个,长此以往,朝中岂不都是他薛容与的天下?候朝时见了薛容与,崔孝先原本面无表情,见到他却带起笑意,对旁人道:“有松者,非木非草,高可摩九重之天,近看却无尺寸之茎,是何松也?”旁人会意,笑着答他:“是瓦松。此屋其形似松,却高不及尺,生必依瓦,无瓦不活。傍于广厦,则有参天之高,长于片瓦,则侏儒短小,上不接天、下不及地,虽名为松,却是名不副实之辈,只能傍人而已。”薛容与刚寻好位置站定,正好听到这一段话,向着崔孝先看去一眼。崔孝先精神一振,已经做好准备和他打一场嘴仗了,谁知薛容与一言不发,只冷哼一声,把眼挪开了。谁知一上朝就收到了齐光远擢升至工部左侍郎的消息!齐光远是薛容与的死党,这一年来没少给他出力,崔孝先原本想着弄不掉薛容与,也该把这人按死,谁知手指缝里还是走脱了他?若非自恃身份,崔孝先真要当朝跳脚了不可。但紧跟着朝廷上就议论起前线的捷报,刘钦问:“各地相继底定,之前的地方官员损失太剧——”他没有直言,朝臣们却都知道这些人大多是让翟广杀了,不禁心有余悸,但想着贼首已经就擒,战胜之喜也就变成双份的了,“需要朝廷重新选任。吏部呈上的各地官员名单,我看过了,改了几个人,其他人大家看看,有没有什么异议。”崔孝先一惊,这才知道薛容与今天八风不动的真正原因,更惊的是此事自己居然没听见一点风声!刘钦亲征也是,亲征的决心定下,竟然完全没有知会过他,薛容与他们轮番劝谏过几回,他却是和朝臣们一齐知道的。他心中一时焦急非常,知道今天被人打了个猝不及防。名单他事先没见到过,自然无法和同僚讨论,确定集中攻击把谁拉下,对谁则要置之不理、暂时放过,在哪里能安插进自己的人,替换什么人合适。敲定名单绝非一日之功,可怎么能把他瞒这么死?他猛然抬头,天子高居御座,面色沉静,目光深深,没有看他,他却觉着从里面分出束眼光,正若有若无地萦在他的身上。我彻底失去圣心了。这念头几乎将他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抽干。即使他已经官居百官之首,这位置却不能提供一丁点的稳固与安全。他已经看到某种不幸的征兆,一点一点离他愈来愈近,再看宝座上的刘钦,有一瞬间只觉他好像一幅张贴起的画像,崔孝先忽地腿软,侧身往旁边一栽。画像看向他。“崔爱卿可是身体不适?”崔孝先满背汗出,赶紧站住了,连连告罪,听众人对着名单议论起来,从头至尾没有再发一言。他是聪明的人,知道自己已经走到哪一步了,不会再做困兽之斗,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往前一步,不是荣与辱,而是生与死,他是知道规矩的,更知道刘钦,知道这是一位怎样的天子。他不吭声,那些依附着他的大臣群龙无首,只能胡乱议论,毕竟势大,也当真在名单上面改易了数人。崔孝先既然已经跳脱出来,自然不以此为好事,可看旁边薛容与,却是同样面色不佳,不由在心里嘀咕:难道是我想多了不成?退朝之后,崔孝先不敢生事,战战兢兢,告病居家,闭门谢客,薛容与却入宫求见刘钦,犹豫再三,终于拿出肺腑之言,问:“陛下是否心意已变?”刘钦背对着他,闻言一怔,知道他为何会有此问,但真让他问出,不由冷淡了面色,反问:“逢时何出此言?”薛容与所为之事,非得刘钦鼎力支持不可,刘钦这里卸一分力,他摔下来,千夫所指,固然只有一死,今日说错了话,也同样是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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